他四指伸直立於耳旁,眼中堅決,對於天空中的龐然大物毫無畏懼。

“願發大慈惻隱之心,誓願普救含靈之苦!”

“自此,不讓世間再有人似我一般,因一時短缺身外之物而遺憾百年。”

“我,於雲桀!此後行醫不定診金,多少隨人之所願!天地為證,在此立心!”

沒錯,就是不收錢!以後他於雲桀願意打白工!當個窮苦醫修!

“轟隆——”

最後一道天雷隨著男修最後一句話降落,勢如巨斧裂天,電火閃爍轟然將江水流的醫館結界粉碎。

穿過結界的天雷狠狠劈在於雲桀立誓的四指上,將本就皴裂淌血的手毀的血肉模糊。

脂肪與火花燃燒,散發出油脂肪裹挾著焦香肉味。

空中的黑雲轉瞬消散,化為甘露布散大地,陽光重新照進救苦峰,林中百獸爭相從巢穴中探頭仰頭望天,任由甘露澆身。適時周遭數十里皆隱隱有喜鵲恭賀叫聲迴盪不絕。

於雲桀就地盤坐吸收空氣中充盈的靈氣,黑雲液化形成的綿綿靈雨也順著漩渦被他盡數吸收。

他下意識的取出一枚丹藥送入口中,渾身的筋骨肌肉重新生長,黑焦的皮肉脫落,粉肉覆蓋而上。

“呼——”

執行大小周天後,於雲桀將靈力收斂入于丹田出的元嬰之中。

元嬰,通體透明,形如嬰兒閉眼盤坐。

“原來真是個嬰兒形狀。”於雲桀想也不想脫口而出。

於雲桀僵在原地。

???

下一刻,他驚呼道:“我的聲音變了???”

不是老年音,也不是青年音,是奶乎乎的娃娃音……

於雲桀乾巴巴的眨了眨眼。

“這是發生了什麼?”一道熟悉的清冷男聲從身後傳來。

是柳雲清。

————

甘露降落在救苦峰的每一處。

醫修突破時降落的靈雨有療傷之效,江水流當年進階化神的靈雨更是讓後山大片的草木驟升數十米,高價的古木靈植讓十方門發了筆橫財。

而今因雷劫暈厥的江素也重新睜眼。

少女的手指微張又屈,將地上潮溼的泥土刮進指甲縫隙。

靈雨洗面,江素的眼窩中蓄了少許雨水,逐漸滲入眼皮腠理中。

“……”

江素察覺到雙腿久違的麻木,下意識的認為自己又熬夜煉丹,倒頭就睡。

她微微蜷縮身子,用手向自己的小腿摸去。

“……???”

什麼東西這麼硬?

江素猛地睜眼,只見她的手中正握著黑甲幼獸的爪子,爪上尖銳的指甲正勾著她青色法衣。

“……”

哦,是蒲牢。

少女長嘆一口氣,手後撐地面,緩緩坐起。

“又摸了一地泥,不是梅雨時節,哪來的雨?”

她平靜的注視指甲縫中的泥土,鼻尖輕嗅,搖頭否定道:“不是雨水……這不是雨後泥土的味道。這是靈雨。”

江素的餘光兩側,這時她才定睛打量周圍,一轉頭就看到章雲笙此時正更板正的直坐在旁盯著她,眉眼中寫滿了疑惑。

章雲笙和江素兩人四目相對,這位向來得體的符峰大師姐微微一笑,溫聲道:“素素,多謝。”

章雲笙比江素早醒了半柱香的時間,神識互換的時間裡,她和柳雲清其實一直都能聽到外界的聲音,不過他們的神識無法被彼此的肉身承認,因而困在識海中。

後經長老的相助,神識雖然換回來,也因為無法適應身體而昏迷不醒。

這個過程就類似人的髕骨錯位,縱然受傷後第一時間將髕骨移回原味,也會導致管束髕骨的韌帶和組織損傷,產生積液,疼痛難忍。

這神識亦是,它沒有疼痛,只有昏迷不醒。

江素的行針皆用補法,重插輕提,可補五臟五行,可使其回覆速度加快,不影響主線宗門大比。

章雲笙和柳雲清清清楚楚的知曉外界的經歷,唯獨沒辦法做出反應。

中都門外,江素為她探查神識而當場昏厥,回到宗門後不顧身體修養特意來為她行針,最後危難之中還冒著危險將她帶出雷劫之下。

素素……待我,情深義重。

我作為師姐……又做過些什麼呢……

章雲笙思及這裡,不禁有些愧疚,鼻頭一酸,她緊緊的盯著自己的這位小師妹,眼中明暗交雜。

江素面上泰然自若,實則見章雲笙的表情又瘮得慌,緊閉牙關卻用舌頭舔了舔自己的上顎。

“……”

章雲笙在幹嘛?為什麼用這副表情死盯著我?她發現我賣她的丹藥比其他人貴了一枚靈石?

但是我給她煉製的丹藥都是單獨開爐,藥效高於尋常的丹藥,貴也是應該的啊,她不是世家繼承人嗎,還在乎這個?

又過了半柱香,兩人黔默不語,腦子裡各有各的故事。

江素被章雲笙盯得渾身發毛,現在要是有個在江素肩膀上拍一下,她都能像一個炸毛的貓飛起直接十連抓。

“算了,我可沒功夫陪她玩大眼瞪小眼,還得看看蒲牢和睚眥如今如何了,今日還要去看診……”

江素率先開口道:“章師姐看夠了吧,我臉上沒長花。”

少女毫不隱藏的將不耐煩的語氣盡數露出,“我還有事情要做,章師姐,今日便先回吧。”

趕緊走吧,煩死了。跟看猴子一樣看我,沒見過人啊。

章雲笙聞言也不惱,嘴角的笑容更加深切,下一刻,她竟然抬手摸了摸江素毛茸茸的頭。

“……”

幹嘛……

她是在學小師姐嗎?

章雲笙在心裡嘀咕:“素素在催我走了,她不會受傷了不願意讓我看到吧?那雷劫的聲勢浩大……連我聞之都有愜意而生。”

“算了,她不想讓我知道,我若是問了才會讓素素難堪,誒?董師妹是這樣摸素素的頭嗎?”

“不行,這個動作以前我從未對小孩子做過……有些生疏。素素這副表情,應是我的手法不當。”

章雲笙索性收手,又含笑和藹的看著江素,如同一個長輩欣慰的看著自己的晚輩。

“那我就先回去了。”章雲笙拍了拍自己的衣袖,順手掐了個淨身決,頗為不捨的轉身走出了江素的院子。

少女注視著院門開啟又閉,庭院中只剩下江素一人立於樹下。

睚眥在這時才動了動胳膊,從地上爬起來,主動拽著江素的衣袖。

蒲牢也一躍跳上江素肩膀。

江素能清楚的感受到耳邊溫熱的氣息,已經抓住自己衣袖的那雙有溫度的手。

“果然……他們……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