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有父母。”

柳雲清的聲音迴盪在兩方山崖之間,猶如寒風過境。

他的語氣很決絕。

山崖上沒有爬壁的綠蔓,只有一群穿著破爛壽衣的倒吊人,鐵鏈在風中與石壁稍稍碰撞,發出清冽的聲響。

臨近的倒吊人之間長髮飄散,相互糾纏,無言卻似有言。

柳雲清認為這並沒有什麼。

這麼多年,他也沒有在意自己究竟是什麼身世,父母是誰,家住何方,這些對他來說都不重要。

誦讀經文道義千百遍,多年早已曉真意。

他柳雲清是修士,他是十方門的修士。

他是柳雲清,是千百年裡罕得一見的天生劍骨,是十方門劍峰這一代的大師兄。

年幼的一切經歷都已成過往,悲喜算來皆是機緣。

他現如今只想要追尋自己的道,他想要養育他的十方門立於修真界的頂峰,他想要超越劍道第一人成為當世劍仙……

劍道第一人,劍峰長老斬華蓮。

幼時,斬華蓮長老也曾給他餵過丹藥和飯食。

他和斬長老的兒子蕭世玉年紀相差不大,兩人也算是吃過一盆飯的人。

可清楚自己,從來沒羨慕過蕭世玉。

劍修的兒子不學劍,去煉丹,柳雲清覺得這也是命。

他信命。

在師父當著劍峰一眾長老和弟子面前說道他有天生劍骨時,他就知道。

他的命,就是為劍而生。

柳雲清將目光落在自己的銀劍上,透過黑暗,隱隱泛光的劍尖刺入倒吊人脖頸的皮肉卻不見分毫血色。

“你們究竟是什麼?”

“這裡又是哪位留下的秘境?”

“先前來過的人怎麼出去的……那個人又是誰?”

柳雲清將自己的疑問全數問出。

“我們……我們是人。”他身旁的倒吊人乖巧回答道。

“……”

這個回答如果由別人來說,聽起來毫無意義,但若是出自這群看起來最不像人的生物來說,就很有思考的價值。

“你們不是妖?”

柳雲清眉頭緊皺,他一開始的推測是這是群蝙蝠妖。在他的記憶裡,只有蝙蝠妖平日裡是倒著生活。

“我們當然不是妖啦,我們身上都沒有妖氣~”

“嘻嘻,其實啊,我們都是人,不過我們是死人~”

“對呀對呀~死人哦~身體都是涼的~小清,你要不要來摸摸呀~你以前不是最怕熱了嘛,現在我們每一個人都渾身冰涼,可以讓你舒服一整天呢~”

“……”

“我說了,別叫我小清。”柳雲清強壓下心中驟然升起的火氣。

“可是我們真的認識你的父母哦,你不想知道你父母是誰嗎?你不想知道自己的身世嗎?”

倒吊人原本尖銳的聲音被用一種誘惑的語氣映襯的更為詭異,柳雲清突然覺得他們很像海里的一種名為海妖的精怪,想要用言語蠱惑人心。

“不想,無所謂。”柳雲清極為堅定的回答道。

下一秒,手起刀落,距離他最近的那位倒吊人被他攔下了頭顱。

“咚——”

閉目的頭顱滾落在這位年輕劍修的腳邊,他冷著臉從這顆頭顱上跨過,提劍走向了下一位倒吊人。

“啊啊啊啊啊不是吧你真砍啊啊啊啊啊???我們沒有開玩笑啊啊啊我們是說真的?!!”

“三舅姥爺你的頭掉了啊啊啊啊啊,你頭髮沾上土了?!!”

“老頭子你頭真掉了啊啊啊!”

柳雲清冷聲威脅道:“先告訴我怎麼出去,再說說這個秘境有沒有藏什麼東西,不然我就把你們的頭一個……一個,全都砍掉。”

話音剛落,這位劍修立刻又為倒吊人展示了什麼叫做雷厲風行。

他一腳點在一塊稍微凸起的石頭上,借力,下一步又落在對面的山崖石壁上,手裡攥著附近倒吊人的頭髮,一劍砍下後,他又小腿發力,飛到對面的石壁。

一手握住倒吊人的頭髮,一手挽風劍將其砍下,在沒有拉力的情況下迅速脫身到對面。

電光火石之間,柳雲清連砍九顆人頭,劍下無血,唯有零零落落的幾根髮絲不經意纏繞在劍上。

這位劍修低頭掃了一眼,手臂微震,挽風劍上的髮絲就化為灰燼。

他自言自語道:“不是說都是死人嗎,死人哪裡還會有頭髮。”他更不相信這些倒吊人的鬼話了。

倒吊人的尖叫聲遲了一息,九顆人頭砰砰落地時他們才開始鬼哭狼嚎。

“啊啊啊啊啊啊又掉頭了!!!”

“這小子好過分啊!!祖爺爺,這傢伙砍我頭!!!”

“說不說!”劍修卡在兩崖之間,手握長劍直刺一倒吊人的脖頸,威逼利誘道。

“說說說!!!我說!我識時務我長的俊!”

柳雲清眼神微眯,劍刃刺的深了一寸。

“要想出去有兩種方法?!用鑰匙!尋找到一處外界和魔域空間交錯的縫隙!”

“鑰匙不在我們手裡,早就其他的老傢伙們拿走給人了!交錯的縫隙我們也不確定,只能看你的機緣!”

???

柳雲清在聽到鑰匙一詞時,心裡只道果然不出意外,但在聽到“魔域”二字後,他的反應和章雲笙如出一轍。

魔域。

這兩字就像是所有修士的禁忌,不提不會想起,提之便絕晦氣至極。

他們其實都不知道魔域裡到底有什麼,只知道修士沾染上魔氣就會變為魔修,緊接著便是成為天下人爭強著要殺掉的人。

這就如同一處不可碰觸的絕對禁地。

魔域等同於修士的陰曹地府。

“魔域?你的意思是這裡是魔域???”

柳雲清心上一寒,板正的面上露出一絲裂縫。不可置信,他在這一處地界沒有察覺到一絲半縷的魔氣,更不用說外界傳言的魔域遍地魔物和魔修。

“是啊,我們這裡是魔域的鬼哭崖,位於魔域第二城,位置還是很靠外界呢。我們這裡上一次進來的人還是憑藉縫隙來的。”

“不過她之後尋到了鑰匙……不,是她本就有鑰匙,結果來這裡時鑰匙掉了出來,最後鑰匙又去找的她!”

提及這人,旁的倒吊人都開始爭先恐後的接著話茬,就要開始一一數落這人的罪行。

“她來了這裡好些次呢,誒呦,我跟你講小少爺,那人老兇了,拿她那個法器,是鍋還是爐子啥,框框砸我們,可疼了!!!”

“對,那個人就是個瘋子!她絕對瘋了!我們和她沒說幾句她就上來打我們!”

“她還當著我們的面把鑰匙給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