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獻以為自己聽錯了。

雲祈是在誇獎對方?他的用詞和語氣,至少不像是貶低的意思。

可兩人已經分手了,他這是對前男友流連忘返?分手不應該是大吵大鬧,悲劇收尾嗎?這總不會是一件愉快的事,就算對前任滿意,評一句他人不錯已經算是可以了,雲祈的語氣聽起來卻不似違心。

詭異。

雲祈重新操作起鍵盤,沒多久提醒站在原地不動的郎獻:“隊長,你死了。”

郎獻回過頭,看向螢幕,這才發現自己被越塔操作了,敵方還發了賤兮兮的一句:

[收徒。]

郎獻的心思頓時擺正,一時也沒心情琢磨雲祈對前男友詭異的態度了。

國服戰邊帶著情緒給對面深深上了一課,雲祈圍觀全過程,對面的上單被打到出不了塔,在螢幕上敲下幾個字。

[哥們,他嘲諷你別逮著我抓啊,我什麼也沒幹。]

郎獻沒有回覆,繼續操作敵方戰士,不到十分鐘,邊路已經被殺穿,方才那個嘲諷人的打野又再次說話了。

[不是哥們,失戀了這麼兇?]

還真叫他給說對了,郎獻心裡不痛快,在雲祈這兒沒討到好,打遊戲又遇見犯賤的,職業道德也不允許他謙讓下去,平均半小時一局的遊戲十五分鐘不到就被拿下了。

推掉敵方水晶之前,郎獻發了兩個字[GG。]

原意為“GoodGame”,一場旗鼓相當的遊戲體驗,但郎獻在這裡並不是用於誇獎,而是另類的嘲諷,尤其是在他把對方殺穿了再發這兩個字,沒人會認為他是在誇獎對面。

但要說他沒有職業道德,對敵方進行了譏諷,又沒有實質性證據,因為大多數人印象裡“GG”就是個好詞。

身為職業選手,盯著他的目光多,別說罵人了,嘲諷被抓到都會被經理扣錢,於是平時只能選擇另類的發洩方式。

這場比賽結束的時候,郎獻丟開鍵盤,起身道:“不玩了。”

雲祈抬眸看他,對方從自己身後走過去,一局遊戲下來,外面吃飯的也回來了,郎獻隨手撈了一個人出去。

那是他們基地最新迎來的青訓生,也是輔助位,說恰好是郎獻的表親,就被經理交給郎獻帶著,明面上是讓有潛力的青訓生多跟著首發學習,實際上是怎麼個情況,雲祈心裡很清楚。

郎獻走了以後,雲祈自己練習,他去打戰力分,目前的巔峰總積分榜上他排第9名,在他前面的有路人主播也有職業,用輔助打分不太好打,就算是國服第一,隊友不行,依然很難贏。

訓練室裡大家都回來了,有的在刷手機,有的在看影片,經理今天去跑業務了,沒在基地,眾人也都不忙於上號。

薛延走到雲祈身後,看他正好開了局遊戲,問道:“又不吃早餐?”

雲祈抬頭看他一眼,他沒戴麥,“不餓。”

薛延坐在他身側,那是郎獻的位置,他看了眼桌面,摸了把郎獻的專用滑鼠說:“郎隊最近跟那個青訓生走得挺近的,我看著那青訓生目的不大純粹。”

雲祈:“不知道,我沒注意。”

薛延提醒說:“你也該注意注意,八成是安排過來替你的,一個青訓生混到首發隊伍裡,跟首發隊長混這麼好能簡單嗎?”

“他們不是表親嗎?

“表親才危險了呢,”薛延說,“郎隊現在喜歡你,還能保你,不然久霜他們對你意見這麼大,經理那邊說三道四,你能不能上決賽都很難說,你聰明的話就應該跟郎隊死死綁住,別讓他那個表兄弟上位了。”

雲祈笑了:“我跟他又不是情敵。”

薛延輕輕拍桌:“一樣的性質啊,郎隊在公會里有說話權,不然他那個表弟哪兒能混到我們基地來?學聰明點,對郎隊那什麼一點,懂?”

雲祈咬了咬唇,敷衍道:“嗯。”

薛延這才起身走了。

原本雲祈身側的位置是薛延的,他打射手位,輔射一體,但自從他跟郎獻因為一段影片在網路上傳開,吸了很多粉,就被安排換位了。

那段影片平平無奇,內容是雲祈在打比賽,郎獻在一邊看他,網友說在郎獻眼裡看到了濃濃情意,那段影片就不知不覺地火了。

SK的確是顏值狗,雲祈沒說錯,首發到青訓生平均顏值都很高,曾經還傳出要上SK的首發還得有張好臉才行,關於這一點雲祈可以證明,的確有這樣的規定,除非你真的強的可怕,否則隨時都有被替換的可能。

郎獻長得好,個頭也高,那個影片出圈的地方大概就是顏值高度匹敵,加上郎獻的粉絲帶節奏,拉了很多不看職業的普通玩家入坑。

經理抓住機會,猛炒一把,這把火越燒越旺,現在已經讓很多人分不清真假了。

網友說“七洛和青墨絕對有一腿”,他們連名字都那麼配。

天知道,這名字都是假的。

雲祈原來的名字不叫七洛,是為了配合郎獻成就“墨洛CP”,戰隊特意給改的,他剛進戰隊的時候公會給他提供了幾個新名字,雲祈隨便選了一個,後來正式登場打比賽的時候,經理頭腦一熱,要給他改名字,雲祈還以為是怎麼了,結果在這兒等著他呢。

他們的經理的確很懂運營,他和郎獻這不入流的CP謎一樣地火了。

SK吸粉無數,對戰隊絕不是壞事。

他也並不介意跟郎獻炒CP,他是商品,郎獻也是商品,雲祈認得清自己的定位,從來也沒過高的以為自己站在支配權的上方,也沒什麼清高的念想,他就是商品,被SK買入,被SK展示,以什麼方式展示,都是戰隊的權利。

訓練賽打了幾把,快到十一點,雲祈才覺得有些餓,那時候郎獻還沒回來,不知道去了哪,他的訓練時間不固定,經理總安排他各種各樣的事,他跟他們這些選手不大一樣。

久霜和沉夏一起排,兩個人私交好,觀念一致,都討厭雲祈,也就不帶著拖後腿的小軟輔一起上分,儘管教練說了很多次要多配合,多打五排,實際上教練不在的時候,他們自由排位是不會帶上雲祈的。

薛延因為是射手位,跟雲祈的排位情況難免多一點,戰隊裡薛延還算是比較公正的,私底下也像兄長一般,處處照顧雲祈,只是雲祈不太清楚,他是出於真正為自己著想,還是因為郎獻看上他的原因才對他好。

郎獻有話語權,能決定一個人的去留,他有背景,和公會高層也有某種微妙的裙帶關係,他和職聯的人也有往來,年紀輕輕,人脈這塊卻處得一絕,總而言之,誰都願意跟郎獻搞好關係,而被郎獻看上的自己,也是一個可以助威的勢力。

不管薛延屬於哪種,雲祈都不會太驚訝,他在這個行業裡體會過的人情冷暖,17歲時就醒悟失望了。

拜高踩低,所有行業都一樣。

“哇靠!彈丸進交易所了!”

安靜的訓練室裡忽然爆發出一聲驚吼。

久霜舉著手機,站起來對沉夏薛延說:“他媽的彈丸啊!”

對面的沉夏忙站起身,拿過他的手機看,也一樣地感慨:“我去,彈丸都能被丟進交易所?TKG王牌輔助啊。”

“對啊,TKG輸我們那一場是他們中射不行,彈丸還是很有操作的,怎麼會把彈丸丟進交易所?TKG瘋了?”

沉夏把手機還給久霜:“不明白,但大受震撼,彈丸王牌輔助沒得噴,這事不得跟經理說,讓他們去買彈丸啊。”

“彈丸很搶手的,這事真不能拖,我去跟郎隊說一聲。”久霜拿著手機出去了。

他們就當著自家輔助的面議論這件事,一眼也沒看向雲祈,雲祈聽見了,他也不玻璃心,薛延在他對面抬頭關心地看了他一眼,雲祈無聲地搖搖頭,對他笑笑,好像完全沒被這事幹擾。

“我出去吃飯了,”雲祈說:“延哥吃什麼?”

薛延頭也不抬:“我這場還沒打完,你先去。”

雲祈拎著手機走了。

他剛出訓練室,就看到基地外面久霜跟郎獻在說話,聊什麼一清二楚,雲祈沒打擾,往附近的餐廳去。

基地裡本來是有小廚房的,可是大家口味不一,廚房做的一日三餐都是標配,沉夏和久霜都習慣出去吃,郎獻薛延也時不時訂外賣,雲祈不吃早餐,然後小廚房就撤掉了。

還好基地附近有各種餐館,雲祈去了最近的一家,問老闆要了一份清湯麵。

他的胃不大好,吃不了重口味的,人也挑,蔥薑蒜全都不能沾,小廚房的飯就更難做了,基地附近這家小餐館的麵食剛好,雲祈就經常到這兒來。

他剛進門,老闆就熱情道:“來了。”

雲祈點點頭:“老樣子。”

老闆道:“知道,位置上先坐。”

雲祈在一個空位坐下來,餐桌很乾淨,他拿紙巾擦拭一遍也沒什麼油汙,雲祈在等餐的間隙刷了下公會訊息,他發現首發戰隊群裡多了一個人,點開一看,是那個青訓生。

他在群裡跟大家問好,對於他的加群,其他人也沒什麼意見,薛延發了個歡迎,久霜和沉夏就更歡迎了,青訓生也是輔助位,意思很明確。

雲祈跟風地發了個小紅包。

——歡迎弟弟。

青訓生片刻後領了紅包,回覆了他。

——謝謝哥哥。

表面功夫好做,內心怎麼想的,雲祈就不關心了,他把薛延的叮囑丟在了腦後,以至於面上來的時候,薛延發私信問他是不是瘋了。

——沒瘋。

薛延很快轟炸他。

——你歡迎他幹什麼?至少裝啞巴表示一下你的態度,而且他也是輔助位。

——他現在莫名其妙入群了,加群是最後的底線,青訓生在我們首發群幹什麼?你還不明白他什麼意思?

——還有,我讓你跟郎隊搞好關係,怎麼你剛剛出去沒邀請他一起去吃飯嗎?

——他怎麼又跟那個青訓生一起回來的?

——等回來我再說你。

雲祈看著這一通訊息,他淡定地吃著面,老闆問他要不要加醋,雲祈搖搖頭,謝過老闆後給薛延回了一個字。

——好。

他把手機丟在一邊,專注地享用午餐。

吃完飯以後,雲祈沒有馬上離開,那老闆跟他熟了,結賬的時候問他:“你們是不是拿了冠軍?”

雲祈意外道:“您也看比賽?”

“我不看,”老闆擺擺手,“不過我兒子看,玩遊戲都玩出癮來了,才小學六年級就開始混網咖了,天天那個平板上刷的都是你們的比賽,我還在上面看過你。”

“還不是冠軍,總決賽還沒打。”

“什麼時候?”

“下週三。”

“哦那快了,得加緊練習,你們那個對手是不是還挺強的?有個叫英文名字的,艾迪斯?我家那個就迷他迷得很,天天信仰信仰地掛在嘴邊。”

“Eidis,他是很厲害。”

“我不大懂,小孩就說厲害,說是打遊戲最厲害的人物,是這麼回事嗎?”

雲祈掃碼付款:“是。”

老闆道:“那你打總決賽能見到他不?能不能給我家小孩要個簽名?”

雲祈道:“他已經很久不打比賽了,總決賽……我不知道他會不會來。”

“這樣啊,那成,就不麻煩了,”老闆說:“還以為你們這些職業選手私底下都有往來呢,看起來應該也是不熟哦?”

雲祈僵硬地笑笑。

是不熟,只是年少輕狂時,自作聰明甩掉的完美男友,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