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學校,劉萍萍正在2班上課,鍾老師已經幫著打電話跟技校那邊請了一天假。韓愛民暫時無事可做,乾脆一個人坐在辦公室裡,翻看起自己寫的教案和沒批改完的學生作業。

教案全是自己寫的,作業本和試卷上的名字也全是自己的學生,只是時間過去太久有些陌生。

韓愛民越看越緊張,情不自禁脫掉外衣和大姐織的毛線衣,看著摔跤時磕得又青又腫的胳膊肘,強忍著痛一連摁了好幾下,試圖透過疼痛反覆確認這是不是一場夢。

事實證明,眼前的一切似乎並非夢境,胳膊肘不動都疼,摁一下更疼。可這麼離奇的事,又讓人難以置信。

正渾渾噩噩,辦公室的電話響了。

別的老師都在給孩子們上課,韓愛民猶豫了一下,走過去拿起老式電話機的通話器。

“你好,請問找哪位?”

“愛民,你今天下樓摔跟頭了?摔得重不重?”

聽筒裡傳來三姐熟悉的聲音,韓愛民反應過來,連忙道:“三姐,我摔跟頭的事你是怎麼知道的?”

“吳校長打電話告訴我的,他以為你來醫院了,給我打電話瞭解情況。你剛才跑哪兒去了,怎麼不來醫院?”

“我……我沒事,我剛才去找大姐夫有點事,這會兒剛回來。”

韓愛梅好奇地問:“找大姐夫有什麼事?”

“沒大事,”韓愛民不知道怎麼解釋,乾脆說道:“三姐,我胳膊疼得厲害,我現在就去你那兒,你幫我看看。”

“行,趕緊過來。”

反正今天沒什麼事,韓愛民穿好衣裳,再次走出校園,想四處轉轉,確認自己是不是在做夢,確切地說要確認自己是不是回到了1987年。

職工醫院在招待所西側,地勢比較低,據說是為了方便幹部職工和家屬來就醫。

廠裡的職工醫院規模比大通鎮衛生院都大,由兩棟青磚砌的三層樓和一個有六間病房的小院子構成。

最前面的一棟是門診樓,大廳東側是掛號收費處,往裡是外科一室、外科二室、五官科和牙科門診,再往裡是化驗室和拍X光的地方。西側是藥房,往裡是內科、兒科和打針、輸液的地方。

二樓是防疫站和婦科。

三樓是手術室。

後面的樓是住院部,有三十多間病房。

住院部西面的小院子是傳染病房,專門收治肺結核等傳染病患者。

韓愛梅平時都在住院部上班,見弟弟來了,趕緊跟護士長說了一聲,便帶著弟弟來到外科門診,請王醫生看看弟弟摔得重不重。王醫生讓韓愛民把衣裳脫掉,簡單檢查了下,就開單子讓韓愛民去拍片子。

只要是985廠的幹部職工,來看病都不用掏錢。

遇上職工醫院治療不了的大病,會開單子安排去山城有業務合作的大醫院看,無論花多少醫藥費個人先墊上,回來之後實報實銷,真正的公費醫療,一樣不用自個兒掏錢。

勞動服務公司那邊更厲害,早在建廠之初就有三十輛卡車,專門給廠裡幹部職工和家屬採購糧油蔬菜等副食品和肥皂、香皂等生活日用品。每到過年,會給幹部職工發各種副食品,家家戶戶幾乎不用花錢買年貨。

總之,除了火葬場,外面有的廠裡全有!只要是廠裡的幹部職工,生老病死,廠裡全管!

看著周圍熟悉的環境,聞著刺鼻的消毒水味,韓愛民很享受這樣的幸福時光,同時又暗暗感慨這樣的好景不會長。

今明兩年是985廠興衰的“分水嶺”,以前效益好,好多人打破頭想進來。從今往後效益一天不如一天,只要有點門路的都會想方設法調走。然而,效益不好的不只是985廠,而是整個軍工行業,真正能調走的又有幾個?

“愛民,王醫生說沒什麼大礙,給你開了點消炎藥,走,我們去藥房拿藥。”

“哦。”韓愛民緩過神,連忙站起身跟三姐一起來到藥房門口。

在醫院上班,多少有點特權。

韓愛梅沒排隊,直接敲開藥房門,把處方交給藥房的吳大姐,便自個兒翻找起王醫生開的消炎藥。

韓愛民拿上藥,跟三姐一起來到住院部的護士辦公室。

接過三姐幫著倒的水,按醫囑吃了兩顆,隨即坐在角落裡直愣愣地看著正在忙碌的三姐和護士長楊阿姨。

“愛民,總盯著我看做什麼,我臉上有字嗎?”楊阿姨忍不住笑問道。

韓愛民從進入醫院到現在,一直在把記憶中的人和現實中的人對號入座。畢竟時間過去太久,許多記憶都模糊了,現在終於一個一個對上了號。

看著矮矮胖胖、白白淨淨的楊阿姨,韓愛民感覺像是在看死人。事實上今天見過的人,在記憶中有一大半是“死人”,看得韓愛民自個兒都有點不寒而慄。

“我……我今天摔得有點重,到現在都有點懵,腦瓜子到現在都嗡嗡的。”

“愛梅,愛民是不是摔腦震盪了?”

“王醫生說沒什麼事。”

“我們的X光能拍出什麼,你們不能不當回事,最好去大醫院好好檢查下。”

“楊阿姨,沒你說得那麼誇張。”韓愛民連忙道。

“行,你先坐會兒,我去幫人家換藥。”楊阿姨笑了笑,端著一托盤藥走出了護士辦公室。

韓愛梅放下手中的活,拉開椅子坐下問:“愛民,頭疼不疼?”

“不疼,就是有點暈。”

“你說你,又不近視,下個樓都能摔跟頭,也不看著點腳下。我都沒敢讓媽知道,不然她不知道會擔心成什麼樣!你可是我們家的國寶,誰都能摔跟頭,就你不能。”

“什麼國寶?”

“爸媽重男輕女,你又不是不知道。”韓愛梅瞪了他一眼,她都已經出嫁了,還跟以前一樣羨慕妒忌韓愛民這個弟弟在家裡的地位。

與此同時,轉運兩門大口徑火炮的車隊行駛到了吳家灣。

前面的坡有點陡,公路左側就是懸崖。司機老劉不敢掉以輕心,立馬換擋,緊握著方向盤,踩油門開始爬坡。

這裡屬於事故易發路段,黃海山更不敢掉以輕心,驅車趕到轉彎處,讓經濟民警姚遠留意前面有沒有車輛,隨即下車站在路邊舉著對講機指揮車隊透過。

“劉師傅先上,楊師傅,你先靠邊停車,等一號車透過了再上坡。”

“二號車收到!”

“徐斌徐斌,能不能收到?”

“收到,黃隊請講!”

“你在下面幫劉師傅看著點,有什麼情況及時報告。”

“明白。”

大炮很重很長,牽引大炮的卡車馬力又不太夠。

劉師傅駕駛經驗豐富,猛踩油門,牽引著大炮往坡上爬。就在爬到一半的時候,突然聽見一聲悶響,卡車如同脫韁野馬猛地往前衝。緊接著,又像被一隻無形的大手攥住似的,感覺到一陣頓挫。

坐在副駕駛和擠在副駕駛與駕駛室中間的經濟民警王洋和金衛國猝不及防,砰一聲撞上了車窗玻璃,玻璃都被撞破了,差點撞飛出去。

劉師傅反應及時,緊握方向盤把住方向,剛才是豁出去確保卡車不能衝出馬路墜崖,現在要確保卡車不能失去動力被拽下坡!

黃海山看得清清楚楚,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一邊往坡下飛奔,一邊舉著對講機急切地喊道:“劉師傅,穩住穩住,一定要穩住!”

坡下有一個急彎,如果任由一號車滑坡,一號車和大炮肯定會墜入山崖。二號車司機楊師傅眼疾手快,立馬掛擋往前開,試圖把車開上去擋住一號車有可能墜崖的位置。

說時遲那時快。

就在黃海山和楊師傅等人心急如焚之時,一號車在劉師傅操作下終於穩住了,牽引著大炮繼續緩緩的爬坡。

黃海山跑到車邊,一把抓住支撐後視鏡的鋼管,站在駕駛室外急切地問:“劉師傅,怎麼回事?”

剛剛發生的一切,讓劉師傅驚出了一身冷汗,緊攥著方向盤道:“小黃,如果沒猜錯,掛鉤可能真斷了!幸虧你加了一道保險,不然後果不堪設想!”

黃海山回頭一看,見徐斌開著警車追了上來,立馬喊道:“徐斌,看看掛鉤!”

“斷了,真斷了!黃隊,好在有鋼絲繩,不然大炮就……就掉下去了!”

“好好看看鋼絲繩,看鋼絲繩能不能撐住!”

“這怎麼看,不過看著應該問題不大。”

看來小舅子真看到掛鉤上有裂縫……

黃海山正心有餘悸,劉師傅急切地說:“小黃,王洋和金衛國受傷了,撞得頭破血流!”

黃海山剛才光顧著大炮安全,這才注意到兩個部下正捂著頭,也才注意到車窗玻璃都撞碎了,連忙道:“先上坡,等上了坡靠邊停車。”

“好的,小黃,你抓緊點,你也要注意安全。”

“你往前開,我下去。”

黃海山跳下車,喊道:“徐斌,等一號車上了坡,立即送王洋和金衛國回廠!”

“是!”

“等等,我還沒說完呢。”黃海山嚇得滿頭大汗,看著緩緩往坡上開的一號車,接著道:“順便把剛才發生的情況向曾科長和廠領導彙報,我們上坡之後暫時不走,讓廠裡再派一輛車過來接替一號車拖炮,最好帶兩根鋼絲繩來,加固下再走,我擔心一根鋼絲繩繃不住!”

“明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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