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獸人部落

夏秋之交，整個Q省都陷入了陰雨之中。

雨連綿了小半個月，河裡水漲了起來，山上的泥土也鬆動了，本地新聞還報道了幾處滑坡的訊息。

天氣不好，人們出門得也少，簡莫的寵物醫院生意最近冷清得讓他都快交不起房租了。

他一大早開門，開始搞衛生。

等進去小倉庫，他才發現，貓糧被老鼠咬了。

真是禍不單行。

簡莫站在原地嘆了口氣，彎腰將被咬壞的貓糧收拾好。

外面漸漸下起了雨，風捲著雨滴斜斜飄進門，他站起來去關門。

他隔著玻璃門往外看，天空陰沉，街道空寂。

看這天氣，應該不會有生意上門。

簡莫猶豫了一下，穿上外套，拿上貓糧和罐頭，打算去把他看中的那隻流浪貓給帶回來。

店裡的鼠患越來越嚴重，不能拖了。

後山公園裡就有流浪貓，他已經看好了一隻。

收拾好後，他關了店門，把帶有電話號碼的牌子掛在外面，撐著傘走出去。

他裹緊外套抵禦迎面吹來的秋風，往後山走。

雨水將山體公園的臺階沖洗得乾乾淨淨，山上籠罩著霧氣，綿延的山呈黯淡的青灰色。

路上沒有行人，也沒有動物，只有無盡的冷清。

簡莫一路走來沒看到小貓，只得沿著臺階往上走。

天雨路滑，他小心撐著臺階，偶爾還得拉一拉路上的草。

剛走過最陡的那段路，他視野忽然變暗了。

他下意識抬頭，忽然發現，樹木好像更加高大，灌木和小草也更加濃密。

他愣了一下，轉頭往後看。

周圍的霧氣很濃，不過隱約能看見公園步道。

可能因為下雨了，他又有幾天沒過來，所以感覺周圍的景色有點不一樣。

簡莫在原地站了好幾秒，繼續邁步往前走。

直到走到一棵大樹下，看樹底下比較乾燥，他開啟帶來的罐頭，打算將流浪貓引出來。

天色慢慢暗下來，簡莫在原地等待，等了好一會，都沒有小貓。

他往四周看了看，捏著嗓子學貓叫了兩聲：“喵——”

以前他逮流浪貓去絕育的時候，用過這招，效果不錯。

喵喵叫的聲音在樹林裡迴響，簡莫感覺這聲音有點陌生，好像跟他平時學貓叫的聲音不太一樣。

他有點驚疑地看向周圍，心裡毛毛的，總感覺有事要發生。

他手機快沒電了，可能因為下雨，還沒有訊號。

要麼還是回去吧？

就在簡莫想收拾東西離開的時候，他身後傳來一聲稚嫩而低啞的貓叫：“喵。”

一聽就是幼貓的叫聲。

他轉頭看，只見不遠處的樹下站著一隻炸毛小灰貓。

小灰貓有點像緬因，個頭非常大，看著卻有些膽小，蹲在那裡，不敢過來。

看見活物後，簡莫鬆了一口氣。

明明什麼事都沒有，疑神疑鬼做什麼？

“喵喵過來。喵——”簡莫朝小貓招手，示意前面的罐頭，“有罐罐。”

小貓站起來，在原地猶豫了一下，往前走了兩步，右前爪抬在半空中，想過來又不敢。

看來還是隻謹慎的小貓。

簡莫往後退了兩步，讓出罐頭前的位置給小貓。

罐頭已經開啟了，放久了不新鮮，小貓能吃掉就太好了。

小貓看看他，又看看罐頭，鼻頭聳動著，邁著腿試探性地過來。

它走得很慢，隨時準備逃跑。

簡莫又後退了兩步，讓出足夠遠的距離。

小貓才四爪齊動，跑過來繞著罐頭走了一圈，看看簡莫，先嗅了嗅罐頭的味道，再低頭嚐了一口。

嚐到味道後，它眼睛一亮，直接將整個小腦袋都埋在罐頭裡，大口大口地吃了起來，喉嚨裡還發出了呼嚕呼嚕的聲音。

不止呼嚕聲，從它亮晶晶的眼睛來看，也看得出它非常快樂。

簡莫看著小貓，試探性地靠近它。

小貓沒跑，還往旁邊讓了讓。

簡莫蹲下來，摸著小貓圓滾滾的小腦袋。

小貓歪了一下腦袋，將自己的腦袋往簡莫手裡送，直頂他的手掌心。

小貓的體溫挺高，長毛也很柔軟，摸起來手感一流。

簡莫笑了，伸出兩個手指頭輕輕撓了撓它的下巴，低頭問它：“不討厭我，是不是？”

小貓低頭繼續吃，喉嚨裡還是呼嚕呼嚕。

簡莫從頭摸到尾：“那跟我回家吧，以後罐罐管夠。”

沒找到之前看好的那隻小貓，這隻小貓也不錯。

簡莫越看越喜歡，蹲著耐心等小貓進食。

小貓很快吃完了一整個罐頭，開始舔罐頭的底部。

簡莫輕輕摸摸它的小肚皮，沒想到它個頭看著小，食量還挺大。

確定它已經吃完了，簡莫將它抱起來，用紙巾擦了擦它的嘴巴，又擦了擦粉色的小爪爪。

小貓睜著圓溜溜的眼睛看著簡莫，滿眼都是好奇，喉嚨裡還發出呼嚕呼嚕的聲音。

簡莫很久沒見過這麼親人又可愛的小貓了，撓撓它。

小貓在簡莫懷裡翻了個身，把後腿張開，將柔軟的腹部露出來，方便簡莫擼。

這小傢伙的毛又長又軟，簡莫摸了兩把，沒忍住，直接將小貓抱起來，用臉埋肚皮。

肚皮柔軟溫暖，小貓咪身上還有股奶香。

簡莫將臉貼在它肚皮上，內心中得到了極大的滿足。

小貓懵了，用肉墊推簡莫的臉：“咪？”

簡莫笑了笑，抓住小貓的爪爪不讓它動，又用臉埋了一次肚皮。

就在簡莫低頭埋肚皮的時候，身後傳來點動靜。

他下意識轉頭一看。

卻見一隻肩高比人還高的“貓”站在不遠處，綠瑩瑩的眼睛盯著他，不知道盯了多久。

見他望過來，“貓”的耳朵往後壓，呲牙露出個威脅的表情：“你是哪個部落的？放開我弟弟！”

什麼？貓怎麼會那麼大？！！

怎麼回事？

簡莫僵在原地，虛虛抱著小貓，完全回不過神來，冷汗卻從後背滲了出來。

他不是在做夢吧？

簡莫維持著抱貓的姿勢不敢動，眼睛死死地盯著眼前的大貓，懷疑自己的精神是不是出了問題？

小貓用柔軟的爪子在簡莫掌心裡踩了一下，然後輕巧地跳到地面上，往大貓身邊跑：“咪。”

大貓露出鬆了一口氣的表情，低頭舔了一下它的腦袋瓜，又叼著它的脖子，往後一甩，甩到自己的背上。

等安頓好了小貓後，大貓才警惕地問簡莫：“流浪的亞獸人？”

什麼亞獸人？

這貓真的會說話啊？！

簡莫感覺到一陣眩暈。

現在一定是在做夢吧。

簡莫恍惚地想，在做一個清醒的夢。

大貓猶豫了一下，抬起爪子，看起來想走過來看看。

這時候，林子深處又傳來聲音。

大貓臉色一變，立刻轉身，看樣子要跑。

它還沒來得及跑，林子裡已經跑出幾個高大的“人”。

其中一人跑到大貓面前，抬手就給了他一掌。

大貓“喵嗚”一聲，側著身子想躲。

那身影又抬手，疾風暴雨一般暴揍大貓，卻避開了它背上的小貓。

大貓被揍得“喵喵”叫：“阿爸，別打了。”

那人：“不打你，你不是要上天？！還把弟弟偷出去玩，誰教你的？！”

大貓：“喵嗷，斑啾要出來看的，我就帶他出來看看。”

那人氣笑：“斑啾才剛滿月！它說要出來你就帶它出來，你腦子呢？！”

大貓縮著脖子：“嗷，以後我不會了！真的不會了！”

那人暴揍了大貓一頓，等揍爽了，才抬頭，看向簡莫，眼神銳利得要將簡莫扎穿。

簡莫頭疼得快站不住了。

他瞪大眼睛，死死盯著前面的人。

來人個頭很高，長相俊秀，面板呈健康的麥色，薄薄的肌肉附在骨架上，看著很像模特。

這不是重點，重點是來人深灰色的頭髮上面長著兩隻豎起來的貓耳，眼睛也偏圓，瞳孔較一般人類要大。

很明顯，對方不是人類。

肯定是在做夢。

簡莫心想，好奇怪的夢。

來人盯著簡莫：“外來的亞獸人？”

簡莫的嗓子沙啞得不行：“我……”

後面幾個人也趕過來了，盯著簡莫：

“這是哪個部落的亞獸人？怎麼那麼小？”

“肯定不是我們附近部落的人，我沒見過他。”

“他的獸皮也好奇怪。”

簡莫看著這群長著各種獸耳的人，終於反應過來他不是在做夢！

他沒回答，轉身往來的路跑。

最先說話的人直接喊：“斑鳴——”

大貓聽到召喚，直接朝簡莫撲過來。

簡莫狼狽一蹲，想避開攻擊，腳下卻一滑，直接滾下了山，骨碌骨碌滾了好幾米，“砰”一下撞在樹幹上。

大貓愣住了，回頭看了那些人一眼，似乎在猶豫是不是要繼續追。

簡莫完全顧不上疼痛，爬起來一瘸一拐地繼續往前跑

——他從沒跑得那麼快過。

有什麼糟糕的事情發生了。

簡莫心想。

他來的時候，身後的大路還挺好認。

現在再往回跑，後面的泥路已經消失得差不多了，只能看見灌木中的縫隙。

他很快跑到了開闊的地方。

從樹木的間隙，他看到了山下的情景。

山下沒有高樓，沒有馬路，沒有熟悉的城區，只有一片平原，遠處還有雪山。

雨不知道什麼時候停下了，雪山頂上的皚皚白雪被夕陽染成金色。

簡莫僵硬地回頭看，

那隻大貓馱著小貓追上來了，其他奇怪的人也追上來了。

他們呈包圍的架勢，將簡莫圍了起來，但態度卻算不上兇狠。

簡莫後退了一小步，舉手表示自己的無害，喃喃道：“我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那個長著貓耳的人對身邊的同伴說道：“去找族長。”

他的同伴說道：“葉落已經去了。”

大家沉默地站在原地對峙。

簡莫也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可能很久，也可能只有幾十秒。

在他腦子亂糟糟的時候，一個巨大的銀色身影從林子裡面衝了出來。

等銀色身影停穩，簡莫才發現那是一隻比房子還高的白狼。

被那雙冰藍色的眼眸盯著，簡莫完全沒法呼吸，更沒法動。

他後背飆出了汗水，心臟感覺到了巨大的壓迫。

這是什麼動物？

今天不會真要死在這了吧？

盯了兩秒，巨狼往地上一臥，打了個滾，卻變成了一個高大俊美的男人。

男人手裡不知道什麼時候多了一塊銀白色的獸皮，一轉身，獸皮已經包裹住了他的下半身。

整個過程簡莫完全看不清楚，正再看清時，男人已經站到了簡莫的面前。

大家紛紛出聲跟男人打招呼：“族長！”

男人銳利的目光盯著簡莫，高大的身形帶來極其嚴重的壓迫感：“外來亞獸人？”

簡莫心裡已經隱隱明白髮生什麼事了，情感上還是拒絕相信。

他在這目光下完全沒法撒謊，卻也沒法回答，只精神恍惚地看著眼前的人。

這個時候，他的腦袋開始刺痛，腦海中也多了許多亂七八糟的記憶。

眾人一起看著簡莫。

見他不回答，男人的眉頭微微皺了起來，手往腰間。

簡莫下意識以為男人要攻擊，往後退了一步，強迫自己作出回應。

他不太靈活地動著舌頭，換了一種晦澀的語言：“獸人？”

男人盯著他：“你是哪個部落的亞獸人？”

簡莫喃喃道：“我不知道。”

男人在這，之前圍著簡莫的那群人冷靜了許多，態度也沒那麼尖銳。

他們的獸耳收了回去，眼眸也變成了人類的眼眸，眸子部分佔比正常了許多。

大家一起看著簡莫，眸子裡帶著好奇。

烏炯：“你怎麼過來的？”

簡莫臉色蒼白地轉頭，伸手指向已經完全變成了森林的地方：“我從那邊走過來，一下就走到這裡了。”

其他人朝他身後看去。

有人嘀咕：“後面不是林子嗎？”

簡莫連嘴唇都完全失去血色了：“我來的時候有路的。”

大貓在旁邊說道：“看他的腳印，他好像從那邊走出來。”

男人看著簡莫，“我叫烏炯。你現在站著的地方是我們部落的領地，你要離開還是跟我們回部落？”

簡莫：“我，我想先原路回去看看。”

烏炯盯著他，看了好一會，答應了下來：“可以，你帶路。”

簡莫感覺腦袋開始發疼，他走在前面，帶著一群人在林子裡轉悠。

周圍的植物不知道什麼時候完全變成了陌生的植物，它們的葉片油亮而巨大，樹幹包裹著一些褐色的根系。

附近沒有牌坊和人工臺階，更沒有簡莫熟悉的城市，遠處的雪山倒更加清晰。

他來回轉悠不僅沒找到回家的路，反而更加確定這裡已經不是地球了。

他腦袋太疼了，臉上已經一絲血色都沒了。

簡莫張張嘴，不知道該說什麼。

烏炯走上來，對其他人說道：“先把他帶回部落再問。”

說著就地一滾，變回巨狼，往簡莫這邊走來。

巨狼沒等簡莫回應，直接叼著他，轉頭甩到了背上。

恐怖的狼嘴和巨大的獠牙看起來恐怖，甩的動作卻意外地不算粗暴。

簡莫忍著頭疼，趴在狼背上。

巨狼的毛髮又長又暖，還有淡淡的草木香味。

這些人好像對他沒敵意。

簡莫心想，先跟回去看看吧。

疼痛不適徹底奪走了簡莫的意志力，他再堅持不住，兩眼一閉，直接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