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殿下方才說了什麼?

要說這麼稱呼民婦也是有的,不過通常會加上其丈夫的職位或軍銜,地下眾人趴在地上腦子一片混沌,大氣都不敢喘。

蘇尋春亦是一陣耳鳴,身子微微顫抖,躲開男人的大掌。

退到一旁。

“請太子贖罪,民婦救人心切,擾了尊駕。”

面前的男人聽到這句話,又見她如驚弓之鳥、就快退到假山縫隙之中,拂袖、負手,給身邊人使了個眼色。

姜赫沒由來嚇得一哆嗦,讓眾人起身回原位坐下,“諸位客人,這尚好的宴席,切勿浪費啊。”

蘇尋春咬牙、奓著膽子望向太子。

巧了,對方正饒有興致盯著她。

那雙漂亮的眸子藏著銳利芒刺,挑釁味十足!

她見過沒百次、也有九十九次!

每次與阿九打賭,她輸了不認賬,對方都是這麼看著她,等著她服軟、甘願受罰,亦或拉著洹兒一起逗她笑......

她的阿九,真的、是當今太子爺——蕭佑澤。

兩年前,敵軍頻頻來犯,位於齊國與豫國交界之地的白芷鄉,儼然成為流民聚集地。

某天夜裡,阿九帶著奄奄一息的洹兒敲響藥廬的門......

蘇尋春身為醫者豈能不救。

那段日子官匪難分,保命比什麼都重要,她收留二人扮作一家人初初只為避禍。

後來,兩國簽訂協議、局勢暫時緩解,他們得以喘息。

阿九長得好看又沒有陋習,而且腦力佳、體力好,蘇尋春索性僱他做夥計,兼相公。

相處這麼長時間,他偶爾去別處採購藥材十天半月才回。

最長的一次有兩月,算起來,那段時間正是九皇子冊封太子大典!

蘇尋春不敢再細想,背脊的酥麻之感,霎時傳到身上每一個器官,連腳指頭都陣陣發麻。

險些站不穩。

女人的一舉一動,自然逃不過蕭佑澤雙眼。

原來她還知道怕啊,當初二話不說,扔下銀票、“拋棄”自己的時候,不是挺瀟灑?

等大部分人散去,穆承彥起身走向蘇尋春,儘管不情不願,好歹不能在太子面前丟了顏面。

但又不甘就這麼回去,在秦元愷慫恿下,端上一壺熱酒、兩個酒杯就要上前敬酒。

穆承彥斟滿酒,聲音微微發顫,“太子殿下,末將敬您一杯!”

蕭佑澤視線匆匆掃了他一眼,看不出情緒。

穆承彥下意識認為,是蘇尋春鬧這一出惹怒了太子殿下,再者,殿下只是說了句客氣話,這醜婦竟然真的沒跪!

晦氣!

抬眼又見對方看向蘇尋春的方向,更加篤定自己的想法沒錯。

秦元愷以為太子不認識穆承彥,準備藉機替他引薦一番。

蕭佑澤目光一凜,對方忽然呆住,連退幾步。

他轉而對穆承彥道:“穆校尉這兩年為國征戰,打了不少勝仗,秦將軍三番四次提到你,本太子想不記得你的名字,都難。”

蘇尋春心虛,又往後擠了擠,後背被尖石磨出個洞來。

這話說得不鹹不淡,秦元愷並沒聽出當中深意,上趕著附和。

“正是正是,穆校尉新婚之夜還沒拜堂就入伍......”

“哦?”

蕭佑澤眼瞼動了動,嘴角揚起一彎弧度,“是嗎?夫人在家苦等兩年,如今正是小別勝新婚,為何卻見你二人如此生疏?”

穆承彥驚訝之餘,更為惶恐。

如今聖上年事已高,不少政務都交由太子協理,難得在未來君主面前露臉,他不允許自己有任何紕漏。

可思前想後,都不知怎麼接話才好。

“坐。”

蕭佑澤不在意他作何反應,拂袖率先坐下,指了指對面的幾張凳子。

姜赫早已示意人下人重新布了一桌酒菜,秦元愷以及巡撫大人等幾位客人相繼入座。

穆承彥受寵若驚,抬腳就上前。

哪知衣襬剛撩到一半,腳邊的凳子“嗖”一下移到了遠處。

他愣在原地,揣測姜護衛此舉何意,額間早已滲出大顆冷汗,又見秦元愷皺眉瞪了瞪蘇尋春,這才反應過來。

趕忙走到她跟前,將其擋住。

蘇尋春面紗掉落,被迫以真容示人,對面的官太太們只看了一眼便撇過頭去。

聽見離她最近的那位小聲跟旁邊的人耳語,“太子殿下果然是見過世面的,就只有他看見蘇氏的臉,毫無反應。”

“噓,看不出穆承彥是秦將軍力保的人嗎?”

蘇尋春冷笑:蕭佑澤怎麼會怕這道疤呢?

當初正是他提議自己繼續扮醜避禍,這“疤痕”的尺寸大小、用色材料,還是他特意調製的。

可話傳到穆承彥耳朵裡,又是另一番理解。

自己初見都嚇了一跳,根本不願再多看蘇尋春一眼,太子殿下雖說不是弱不禁風的男兒,也沒真正上過沙場,哪裡見過如此噁心的髒東西?

眼見杯影交錯間,蕭佑澤臉色比方才緩和不少,穆承彥捧著酒壺就往那邊去。

滿臉堆滿媚笑,屈膝彎腰、高舉著酒杯。

“今晚賤內出格之舉,末將深感愧疚,萬望太子恕罪。”

蕭佑澤眼神依舊淡漠,胸前明顯起伏,餘光之處那女人亦是一臉愁容:難道她真心喜歡穆承彥這種蠢貨?

他一掌輕壓在桌前,微微側身,“那不如請夫人親自致歉,更有誠意。”

“咯噔——”

蘇尋春心猛地顫了一下,雙手指甲都快陷進肉裡,掐出一簇簇殷紅。

眾人的目光齊刷刷看過來。

穆承彥暗罵果然是這醜婦給自己闖了禍!額頭冒出大顆大顆冷汗,為了保住官位,一個勁兒對她使眼色。

蘇尋春一臉嫌棄,嘆息被穆承彥的外表給騙了,堂堂七尺男兒,不明青紅皂白,只見權威就低頭,十足狗腿子。

料想,這仕途也走不遠。

她已從震驚中緩過神,這種場合自然不可能掃穆家顏面。

上座那男人無非想出口惡氣,懲罰自己曾“玩弄”他,這點苦是她蘇尋春應該吃的。

她泰然自若走到蕭佑澤身側,接過小廝遞來的酒,一連倒了三杯。

“太子殿下英明,寬恕民婦過錯,相信您定不會遷怒於我夫君。”

一杯接一杯,她迅速將酒飲盡,微微欠身。

“請恕民婦不勝酒力,先行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