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第 5 章

凱瑟琳死了。

浴缸的水潺潺溢位，乾枯長髮如水藻般鋪開，裝有白色粉末的針管起起伏伏，露出駭人真相。

卡納慌亂後退時打翻了花瓶，玻璃碎成一地。

但沒人在意這個。

接下來發生的一切都好像按下了快進鍵。

震驚、憤怒、掙扎、悲楚、不得不接受。

在哥譚最普通不過的一個傍晚，凱瑟琳永遠閉上了眼睛。

傑森和卡納用剩下的所有錢將她安葬，但緊跟著，更糟的事情來了，房東不願意把房子租給兩個蘿蔔頭，儘管他們東拼西湊拿出了下個月的房租。

沒過兩天，向凱瑟琳追債的人又來了，他們這才知道，她為了吸毒欠下一大筆高利貸，七八個大漢開始拆家，然後想動手拆人抵債。

卡納和傑森甚至沒能帶走精心打包好的行李，趁著夜色掩護，匆匆從窗戶逃走。

他們只能在外流竄。

就像許多犯罪巷的流浪兒一樣，無父無母，無家可歸，值得慶幸的是，他們兩人一直在一起。

儘量避開大小幫派火拼，警惕街口流竄的所有男人女人孩子和老人，甚至剛開始流浪的那段時間，兩人躺在秘密基地裡睡不著，冬季的尾巴依然如此難以忍受，傑森就張開所有布料和毯子，把小一號的卡納抱進懷裡，汲取著彼此的體溫入睡。

後來卡納的超能力又出現幾次問題，但還在都有驚無險地度過了，最可怕的那次是有人看見了卡納長出了獸耳，但他驚愕貪婪的神情永遠定格在了那一刻——這是幫派火拼現場。

卡納利用超能力，成功避開人群，把傑森和自己帶出去。

除此之外，他還發現自己和狗狗們格外親近。

當然，你不能要求犯罪巷的流浪犬有多心善，那些咧開的尖齒，因飢餓溢滿涎水的嘴巴，綠得發光的眼睛，別說是卡納了，就算是成年人或者蝙蝠俠，來了也得少根胳膊腿。

但是靠著幾隻友善的犬類夥伴，他們也找到些好東西，抵押珠寶後，買上許多火腿腸感謝他們，日子剛好過一些，阿卡姆暴動，整個犯罪巷持續了一週的死寂，卡納和傑森縮在新基地裡暗自唾罵，又不住祈禱，然而等小丑、謎語人陸續被捉進阿卡姆後，卡納再也沒見過那些好朋友。

冬天很快就熬過去了，但春天也並不象徵著希望，合適的天氣意味著合適的交易時間，犯罪巷每時每刻都有人在墮落或是死亡。

不過兩人日子確實好過些。

一是兩人已經習慣了這種流浪的日子。卡納還利用能力，找到個廢棄樓房的地下室，不大不小，剛好夠他們藏身。

關鍵隱蔽。傑森又搬來些無用的廢紙鋪在外面，等住了半個月後，兩人又陸陸續續加上些小墊子小罐子，平時撿來的東西也在放外面大坑裡埋著，等時間到了一起變賣。

二是麵包店的布朗太太僱傭了卡納。每天五美元，只用下午幫工，週末休息。這是一筆大錢，而且他還能每天帶回一大袋臨期麵包，解決了他們每天的必須開支。如果卡納提供了特殊情報，布朗太太還會在下班時給他些牛奶、麥片、水果或者不用的報紙書本。

但是傑森制止了他的蠢蠢欲動，用超能力打探訊息確實方便，兩條街外就能聽到動靜，但這種冒險程度和可疑程度，完全不亞於他跳到舞臺上說自己有問題。

……

轉眼次年夏日。

他們換了新的秘密基地，上一個被路過的幫派火拼一炮擊中，等他們趕回來時，家裡所有全都煙消雲散，傑森最喜歡的多肉盆栽也變成灰燼。

卡納迷迷糊糊地翻身，嘟囔著還想睡去，但又實在熱得不行，最後輾轉反側，揉著眼睛滿臉惺忪醒來。

傑還在看書。

等他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身體已經湊上去，下巴抵著肩膀，看著上面花花綠綠的配圖納悶，“傑老大，都快天亮了，你是醒了還是沒睡？”

“你睡你的。”

傑森嫌棄地把他推開。

好吧，確實挺熱的。

卡納心態好極了，反正不可能是傑老大嫌棄他。

孩子拿起報紙對著傑森扇風，哼哼唧唧地問，“你不是都看過好多遍了嗎？睡了吧，咱們一起睡呀！”

傑森頭也不抬地回他，“我等下睡。——你感覺好些了嗎？”

“好…多了吧？”

孩子不太確定地回答。

用傑森的話來說，昨天晚上，他又變身傻狗了。

沒有神智沒有大部分記憶，就好像真正的狗狗一樣，好訊息是，變身之後也像狗狗那樣聽話。

孩子琢磨著這是不是在傑老大在嘲諷他。

但這確實是個未知問題。剛開始是半年出現一次，後來三個月，兩個月，現在每個月都會出現這種狀況。早上就開始極度亢奮，但還保持著理智慧夠交流，等天色一暗，就會激動得到處撒歡，卡納沒有具體記憶，只能聽傑森說到底是怎麼個雞飛狗跳的情景。

總之，家裡的兩個咬咬膠和三個飛盤，昨晚都報廢了。

傑森用餘光打量著卡納，確定無礙後才收回視線，看著手冊上配圖，又忍不住想到——這傢伙不會哪天徹底變成狗吧？！

Fuck！

傑森暗罵一聲。

卡納對他的擔憂一無所知，甚至還心虛地撓著後腦勺，訕笑著補充，“真的，好多了！”

其實好沒好他也不知道，畢竟這個不受控制，但是他會看臉色！鍥而不捨往傑老大臉上磕牙印，他能活到現在真不容易啊……

哇，他可真勇啊！！

卡納感嘆。

他跳過這個話題，屁顛屁顛湊上去問，“你看這個做什麼？”

他戳了戳傑森手上的書——據說是從汽修店後門的垃圾桶裡撿來的，亂七八糟的標誌和圖解，孩子看不懂一點。

卡納好奇歪頭。

傑森瞥他一眼，總算是把頭抬起來了，他舔舔嘴唇，鄭重宣佈道，“我打算去撬輪胎。”

最近卡納收入已經嚴重影響到他的家庭地位了，小零件太碎也太不值錢了，他打算搞個大的，先是輪胎，後面也可以試試發動機和變速器，可惜身高還不太夠踩不了離合，不然把整輛車打包帶走也不錯。

起碼從他手上這本汽修入門手冊來看，上述他的所有目標，看起來都不是很難的樣子。

傑森露出個深沉的表情。

卡納繃不住了。

“哈？你什麼時候會這些了？！”

孩子置信地看著那本十來頁的小冊子，“就用這個學的？？？”

傑森誠懇地點點頭。

莫名其妙的，卡納覺得自己好像被鄙視或者什麼的，反正他搶過冊子，翻來覆去看了好幾遍，也不知道哪裡寫著撬輪胎的秘訣，或者發動機到底怎麼卸下來。

“車身結構全解在最前面，發動機構造解剖圖在第五頁，氣門構造和輔助零件圖解在……”

隨著傑森念出頁碼，卡納動作越來越快，最後猛地合上這本天書，面如菜色，眼含屈辱，“行了，別唸了。”

傑森反問，“不學了？”

卡納哼哼唧唧地合上說，“我不確定我能分清火花塞活塞、進氣門排氣門、排氣凸管排氣歧管的區別。”

傑森揚起眉毛不置可否。

卡納目光敬畏地抬頭，“他們在圖上看起來都差不多。”

傑森：“……”

“行吧，我早該知道狗狗是看不懂這些的。”

他自言自語地拍拍腦袋，接著撿起地上的麵包袋塞給卡納，摸著狗頭溫柔地說，“吃吧吃吧，吃完繼續睡。”

卡納塞了口麵包壓壓驚，卻還是忍不住抗議，“傑、你看起來好像狗販子啊。”

傑森：“……”

卡納比劃一下，拼命眼神示意。

回應他的，是傑森猛地甩下來的大嘴巴子。

“你還真當自己是狗了是吧？快吃，吃了睡！”

傑森罵他。

*

七月末布朗太太離開哥譚，去俄羅斯找女兒，卡納因此失業。

幸好兩人都存了些錢，加上傑森卸零件技術越來越高，在幾次售賣後，汽修店老闆借給他一本新書，上面的字卡納更看不懂了，但傑森卻一天比一天起勁，如痴如醉一星期後，兩人成功卸下了第一個豪車輪胎，汽修店的老闆大方地給了他們五十美元。

他們用這個買了一份辣熱狗，坐在天台上晃腿，看著太陽從天邊落下。

後來他們又租了房子，徹底擺脫居地下室潮溼陰冷的環境。

生活逐漸好轉，甚至在幾次打跑前來搞事的混混後，他們還在附近混混裡混出名頭，卡納興致沖沖地和傑森商量，要不給他倆的組合起個名字，例如活力雙雄2.0之類的。

傑森送了一對白眼給他。

……

“好極了，今天又一無所獲。”

傑森聳聳肩，扛著扳手嘆口氣。

最近風聲緊，街上也沒什麼人，他估摸著估計又有什麼大人物出來飯後消遣了，總之他們已經連續三天沒開張了，就算是有餘糧也不是這麼造的。

卡納更煩，剛剛是他望風失敗，傑森差點就得手了。

他一腳踢開石子，懊惱地拍拍腦門。

“算啦，反正都過去了——今晚吃雞肉泡麵嗎？我餓啦。”

狗寶寶蹦蹦跳跳地往前走。

傑森恨鐵不成鋼地瞪他一眼，但是孩子回以無辜眼神，最終還是將他打敗。

傑森心累地說，“遲早有一天把你撐死。”

怎麼就不記事呢？

煩心事五分鐘就忘，這也算一種超能力嗎？

還是單純沒腦子？

傑森暗自嘀咕，腳步不停拐進暗巷，口中說道，“我還買了火腿腸。”

“哇——！”

“愛你——！！”

卡納歡呼。

傑森嫌棄地躲開他髒兮兮擁抱，兩人一邊插科打諢，一邊飛奔回家。

然而，上帝給你關上了門，總會給你開啟一扇窗，今夜他們的驚喜不止於此。

“WTF？”

“WTF？？”

幽深小巷裡，兩人對視一眼，震驚尖叫——

“蝙蝠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