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裡鬧哄哄的,都是衚衕鄰里熱熱鬧鬧的起鬨聲,屋子門口是潘荷花拍門催促的聲音。

許安仰臉靜靜的看著面前死死盯住她不放的男人,心裡還是有些怕,但她現在不能露出怯意,讓自己直視面前的男人,認真點頭。

“真嫁給你,不後悔。”

周遇煩躁的繃緊了後槽牙,桀驁不馴的臉上兇相具現,有些煩躁的摸了摸自己粗短的寸頭。

門外的催促聲跟院子裡起鬨的聲音再一次傳來。

男人終於不耐煩的開口,“走吧。”

說完就自顧自的轉身要離開,下一秒,衣袖被人往後扯住。

他兇惡的回頭,粗黑的眉毛擰起,惡聲惡氣,“怎麼,後悔了!”

就看見面前膽大包天的女人站到他身側,還用她那雙一掐就會斷的手挽住自己。

周遇喉嚨滾動,還沒來得及推開,許安低聲道,“走吧。”

周遇半邊身體都不自在,盯著面前的女人瓷白的側臉,抱著既然你敢嫁,以後別後悔的心態,拉開門,就這麼被許安挽著出現在所有人面前。

門被開啟,院子裡看熱鬧的人擁擠在一起湊到門邊,剛才還鬧哄哄的院子,現在針落可聞。

所有看熱鬧或嘲諷或可憐的視線都被按下暫停鍵,盯著站在昏黃的燈光下面並肩站立的新婚夫妻。

嬌豔的女人膚若凝脂,挽上的髮髻把女人精緻俏麗的五官都露出來,紅唇染笑惹人眼。

天色早早就暗下來了,在昏黃的燈光下,面板白得發光,似帶著一層柔光的薄霧。

一向吊兒郎當的周遇換上西裝,站在新娘子旁邊,都讓人忘了他腿上的傷,身材健碩高挑。

本來是讓所有人看笑話的一對,此時此刻竟意外的般配。

誰也沒有想到,一個以為是鄉下來的土丫頭,長成這副城裡人都養不成的水靈模樣。

看笑話的人現在倒是自己成了笑話。

周遇不耐煩的扯了扯嘴,“看完了?看完了就滾。”

聽見二兒子這個氣人的聲音,潘荷花才回過神來,皺著眉頭道,“老二,怎麼說話呢!”

“好了,帶你媳婦出來,喝媳婦茶。”

周遇冷著一張臉帶許安一步一步走到主屋,直到這時候,大家看著周遇一瘸一拐的樣子,現在倒是有些替這個小媳婦可惜。

望著許安跟她二哥進主屋,周丹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伸手戳了戳身邊的馮以柔,滿臉不可置信。

“大嫂,那個鄉巴佬居然長成這個樣子!”

“還會化妝!”

而且,就算她不想承認,也沒辦法否認,這個許安化的妝很好看,盤的頭髮也很好看,甚至……比她大嫂結婚的時候專門請人來盤的頭髮還要好看,看得周丹丹也想學著弄一個。

馮以柔一向溫柔的臉色都淡下來,耳邊的小姑子跟個蒼蠅一樣在她耳邊嗡嗡嗡直叫喚。

盯著那抹豔色的紅,視線注意到她男人看著許安跟老二的背影,手心都快要掐紅了。

周書文從愣神中回過神來,溫聲道,“進去吧。”

他率先過去,周鴻光跟在後面,馮以柔被周丹丹挽著胳膊進屋。

主屋裡,周有祿跟潘荷花已經坐在主位上,面前還放著兩個墊子。

許安跟周遇並肩站在他們面前,周書文把桌上的茶端到倆人面前。

許安跟周遇一人端了一盞茶,就要這麼彎腰遞到周父周母面前。

周有祿的手重重的拍打桌面,盯著面前的新婚夫妻沉聲,“跪下敬茶。”

許安默默站在周遇旁邊,眼觀鼻鼻觀心,周遇不動她不動。

周遇懶懶的抬起茶盞,一副愛喝不喝的架勢,“在牢裡瘸了條腿,跪不了。”

“老二!”周有祿厲聲,“別以為坐了牢回來,家裡就不敢拿你怎麼樣了,我是你爹!”

周遇斜斜的看了他一眼,滿不在乎,“你不說我快都忘了。”

周有祿氣得找藤條想打人,周書文上前給他順氣。

一屋子的人看著這場鬧劇,潘荷花還要臉,她知道這個二兒子是個渾的,有多大能力就敢給他們周家丟多大丑,拍了拍周有祿的胳膊,“當家的,今天老二結婚,跪不了就跪不了吧,這結完婚咱們還有別的事得做呢。”

周有祿聽出她話裡的意思,冷冷的看了周遇一眼,“還不端茶過來。”

周遇跟許安才遞過去,周父周母冷著臉意思意思的抿了一口。

看許安直直的盯著她,潘荷花沒吐出一口老血,把準備好的紅包遞給許安。

“你們小倆口,以後好好過。”

許安接過紅包,指腹輕輕捻了捻,感覺裡面的厚度,彩禮錢應該是夠了。

她眉目含笑的看著周母,說話甜滋滋,“謝謝媽。”

潘荷花有氣不能發,只能利落的應下。

周遇轉頭盯著女人捏著紅包的財迷樣,嗤笑一聲。

喝完茶,屋子裡的人群散開,院子裡也開始吃開了。

許安現在身體總算不再是一具屍體,她也覺得有些餓。

伸手扯了扯身邊的周遇,在他看過來的時候輕聲道,“我餓了。”

周遇瞥了一眼女人扯著他衣服的手,兇巴巴的開口,“等著。”

許安找了個椅子坐下,垂下眼盯著地面。

周圍若有似無的視線落在她身上,她裝作不知道。

周丹丹小跑到許安面前,語氣還是不善,“二嫂,你沒把我的化妝品弄壞吧!”

許安抬眼,搖搖頭。

周丹丹盯著許安眼尾的紅還有帶著嫵媚的眼線,沒忍住開口,“你眼睛是怎麼弄的。”

她怎麼不記得自己有能弄成這樣的東西。

許安指尖輕輕撫過眼尾,“用眉筆跟口紅暈染的。”

周丹丹恍然大悟,她從來沒有想過還可以這樣,看著許安臉上的妝,周丹丹摸了摸自己的臉,想讓許安教她,但是又拉不下面子請教一個鄉巴佬。

周丹丹還想說什麼,就看到周遇冷著臉斜插進來,抬手把手裡的碗遞給許安。

許安接過,盯著蓋在上層的肉,抬眼看著周遇,聲音清軟,“謝謝。”

周遇不自在的冷著臉,“趕緊吃。”

許安是真的餓了,端著碗吃飯,沒那麼好的菜色都變成美味。

周遇抱著手看她,注意到周圍看過來的視線,冷著臉一個一個瞪回去,最後站在許安面前,擋了個嚴嚴實實。

陸陸續續的吃完飯,周遇也沒讓許安去敬酒,院子裡的人慢慢走光,熱鬧的院子瞬間安靜下來,只留存下喜慶的殘留物。

許安吃完飯的碗被周遇拿走,她自己坐在椅子上,還不知道今天晚上睡哪兒。

一家人招待完客人回到主屋,潘荷花盯著許安的臉,這南城來的媳婦長這副模樣確實沒給她丟面,但是,太惹眼了,潘荷花照樣不滿意。

時間也不早了,潘荷花看著周遇,“老二,今天晚上你們兩口子就睡西屋。”

“書文今天晚上跟鴻光睡一屋。”說到這裡,潘荷花有些猶豫的看著馮以柔,“柔柔,晚上你跟丹丹將就一晚上。”

馮以柔自認為已經忍讓了很久,自從周鴻光這個坐牢的混混弟弟回來以後,周家一大家子的人都得給他讓路,不知道的還以為周家人欠他的。

本來就是個坐牢的人渣,一個流氓地痞,現在娶了個媳婦也不是個好的。

“媽,丹丹那屋我睡不習慣。”

潘荷花難辦,本來老二是有自己的房間,就不大,老二坐牢之後就變成雜物間了,現在人進去都站不直。

老二回來以後就跟書文住一屋,兄弟倆都不滿意,現在老二結婚,雜物間肯定得重新收拾回來。

她也知道今天這事大兒媳婦心裡肯定有氣,但總得要把婚事辦了不是。

沒辦法,潘荷花只能衝周鴻光使眼色。

周鴻光扯過馮以柔,沉穩道,“媽,今天晚上我帶以柔回宿舍去住吧。”

周以柔甩開他的手,“我不去,這麼晚了,要去你自己去。”

周鴻光扯過她的手拉到一邊,避開許安看過來的視線,低聲哄人,“老二今天結婚,結完婚就分家了,你不是一直想分出去嘛,再忍一天就成了。”

馮以柔還是有些氣不過,但是她確實更想分家,這一家子人她都不喜歡,尤其現在這個坐過牢的周遇。

“我跟你說,我就忍這一回啊。”

周鴻光攬了攬她的肩膀,“放心吧。”

馮以柔這才沒再說什麼。

周鴻光笑著道,“媽,沒事兒,就讓以柔跟丹丹睡,我跟書文睡。”

還是自己大兒子有辦法,潘荷花這才滿意。

既然都安排好了,潘荷花催促都去休息。

“好了好了,今天你們都忙完了,趕緊去休息,明天要做的事情還多呢。”

許安跟在周遇背後,一起去了西屋的房間。

一進屋,許安就看到屋裡的書,還有書桌,放得規規整整的,她坐在椅子上,看了一眼桌面上的書,寫的是周書文的名字。

環繞了一週,整個房間現在只有大紅色的窗花和周遇正在換的床單跟周遇有關係。

周遇沉默的換好以後就出門了,沒一會兒冷著臉端了盆水進屋。

許安先把臉洗了,坐在板凳上脫鞋。

周遇盯著女人素淨的小臉,燈光的映照下白得有些晃眼,他沉默的給自己洗了臉,重新換了洗腳盆端熱水進屋。

許安洗完腳,坐在床上,把剛才潘荷花給她的紅包拆開,把裡面的錢拿出來,仔細清點了一遍,順手遞給周遇。

“喏,正好一千六。”

周遇淡淡的瞥了一眼,沒接,只無所謂道,“不是嫁給我了?給你的彩禮,自己收著。”

一千六可不是小數目,這男人就看也懶得看一眼?

許安眨了眨眼,“都給我?”

周遇回頭仔細把門鎖上,又檢查窗戶有沒有關嚴實,防止寒風入侵。

絲毫沒搭理許安,似乎她說了句廢話。

許安撇了撇嘴,默默把錢收好,周遇除了說話難聽些,還是個不貪財的嘛。

屋子裡靜悄悄的,許安爬上床,躺在床上,偏頭看著站在房間就擋了一大半光源的男人,才冒出一直壓在心裡的緊張和恐懼,指尖抓著床單攪了攪,輕輕吞了吞喉嚨。

周遇轉臉就看到床上只露出一雙眼睛的女人,精準撲捉到女人眼底的害怕,嗤笑一聲。

現在知道害怕了?晚了。

他拉上燈,幾步走到床邊,徑直翻身上床。

許安猛烈跳動的心臟縮了縮,卻沒想過要退縮,既然已經嫁給這人了,如果對方真要做什麼,她不會不認。

黑暗裡,許安只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手臂處傳來男人有些溫熱的觸感,她等著這人動作。

僵硬著身體等了半晌,男人絲毫沒有那個意思,許安不可避免的鬆了口氣。

不知道身邊人是不是已經睡著了,許安在黑暗裡試探的低語,“周遇。”

周遇鼻尖竄進一抹陌生的幽香,讓人冒火,渾身都熱得厲害,喉嚨反覆翻滾,煙癮似乎有些犯了,煩躁又冷硬的刺聲,“老子對你沒興趣。”

男人粗聲粗氣的話突兀的嚇到許安,但是聽出他話裡的意思,許安心裡放鬆了,低低的“哦”了一聲。

才任由自己放鬆下來,進入夢裡。

周遇狠狠的咬咬牙,搞不懂自己憑什麼要遭這份罪,罵罵咧咧的閉上眼睛,夜深了才睡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