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過帷幔,可以看到那太醫大步走了進來,雖然看不清表情,卻感覺他走路帶風,似乎些許不滿。

謝凌霄並未進到屋內,只站在門外,不痛不癢的道了一聲:“有勞陳太醫了。”

“哼!”陳太醫哧了一鼻,“若非看在你父親的份上,一個側室也配讓老夫來看?”

商幼微品嚼著陳太醫的話,陳太醫跟謝侯爺有交情,那豈不是有點麻煩?

不,不對。

宮中太醫屬於內官,上一任天子無德就是因為偏信內臣宦官,內臣宦官擅權夥同外臣禍亂朝綱。

這一任天子——商絢剛即位,一定會杜絕內官和外臣相交過切。那陳太醫看謝侯爺的面,應當是別的原因!

一瞬之後,晴雲已經搬了個高凳置於床前,在一旁緊張的捏緊了手指,看著陳太醫掀袍坐下。

商幼微視線落到門外,謝凌霄雖然經剛剛一下沒敢進門,但也沒走,轉過身在門外站著。

這可不大方便她跟太醫聊天呢!

想著,商幼微立即道:“郎君,切莫在門外逗留,如今都已經請了太醫,郎君還這般候著,不知道的還以為郎君過於在意我,怠慢太醫了。”

聽到此處,謝凌霄面色一冷,大步走下了臺階。

瞥了一眼謝凌霄離開的背影,陳太醫掀開了帷幔:“哼,你倒挺有分寸的。來,老夫瞧瞧到底吃錯了什麼?”

說話間,陳太醫看向了商幼微的臉,看著那臉上所謂的紅斑褥瘡,一愣。

還沒等他反應,商幼微已然淡淡一笑,開口道:“什麼也沒吃,假的。”

“你!”陳太醫猛然站了起來,臉上覆上了一層暴怒,“你跟謝家世子是在玩老夫麼?把老夫當你們閨房情趣了?”

商幼微手指壓在了嘴唇上,倒也不急:“噓。陳太醫是宮中藥事大能,我怎會玩您。我玩的不過是門外那位。”

“你你你!荒唐!”雖然聽商幼微對自己帶著讚揚的尊敬,但他都四十來歲的年紀,哪能跟小娘子一般胡鬧,罵罵咧咧便是要走。

“太醫留步。”商幼微緩緩又是一聲,“雖是臉沒問題,難不成太醫沒發現我其他地方有問題?”

如此一說......陳太醫視線落到了商幼微的腳上,只見她讓晴雲掀開了下半截被褥,那雙膝蓋已經紅腫異常,但又因過於消瘦,看起來越發猙獰。

“這...這怎麼弄的?”醫者仁心,雖說陳太醫身份甚高,有點傲慢,但到底是見不慣病痛憂患。

這陳太醫,商幼微前世聽過,醫術高超,奈何一直不大得重用,最終鬱鬱寡歡,抱憾而死。

所以,這不巧了嗎?!

有本事的太醫送到了她面前來,她還不得抓一抓。

商幼微倒也沒有藉此哭訴一通,只道:“自己先前豬油蒙了心,遭了罪,不提也罷。只是想問太醫,這可否還能治?”

“治嘛......”陳太醫有些猶豫,瞟了眼門外,“倒是也可以,只不過謝世子可沒跟我說,你腿傷之事,只說治臉。”

“治哪裡,還不是太醫你說了算?讓您治臉的是他謝凌霄,請您治腿的是我安千佑。是、我、請太醫為我治病。”

“荒謬!你不過就是個側室,拋開謝世子的菟絲花不說,就算自己身份,也只是區區商賈之女,不登大雅!仗的何理,讓我替你看病?”

陳太醫說話倒是挺糙,不過理不糙,他說的是事實。

商幼微倒也不生氣,她也曾站在過高嶺之上俯瞰過芸芸眾生,當然也落下來爬過人間地獄,倒是把這些高低貴賤看淡了。

所以就事論事,商幼微只道:“仗著謝侯爺能幫陳太醫的,我亦可以。”

“呵。”陳太醫被她給說笑了,“就你?!你知道我要什麼嗎?”

“世間諸子所作所求不過——功、名、利、祿。陳太醫名在手、利不求、祿無憂,所以我稍稍猜了猜,太醫想要的是那個功字。”

話音一落,陳太醫猛然頓住,這小丫頭怎麼就一句話戳到他心窩子的?

觀察者陳太醫的表情,商幼微點了點頭:“陳太醫與其求謝侯爺,不如聽我的方法,靠靠自己。也免得被人拿捏受氣,看一個側室~~~”

陳太醫沉默了一會,終於還是張口:“如何做?”

“陳太醫想要建功,跟隨天子重臣們,進下月春獵。可有想過隨行的女眷中,還有太后?”

“如今太后正是精力高旺的年紀,身邊人需得補補,陳太醫難不成沒有給他們進補的方子?你把藥做好送到後宮去,別說具體的藥材名稱,春獵之期吃完了,太后還不得讓你跟著一塊去春獵?”

陳太醫聞言,臉一陣通紅:“你怎可非議太后寢事?!”

如今天子剛過九歲,太后正是二三十歲的年紀,青春似豺狼,喜好養男寵。

只是商絢年幼,也不懂這事,還道是“母后開心就好”。所以,這事大部分人都心知肚明,不好言說罷了。

商幼微挑了挑眉:“我有明著非議嗎?”

她哪句話明說了——讓陳太醫研製大補大壯的藥給太后的男寵們吃,讓男寵們更盡心竭力讓太后舒服了?

陳太醫搓了搓紅透的臉,一甩袖子:“狂徒!不過......你那腿我看看吧。”

雖然不恥,但陳太醫心中不得不說,這是絕妙的法子!他幹!

唔......隱秘幹!回去一定好好研究出一味最強的藥來!

片刻之後,陳太醫給商幼微紮了幾針,做了一些處理,又開出了藥方。

嘆了口氣:“小娘子,可惜了......”

聽到此處,商幼微一個激靈:“太醫這話......我是真站不起來了!”她堂堂皇帝陛下,成瘸子陛下了?

不過,陳太醫話還沒說完,又道:“可惜瞭如此聰慧,竟幹蠢事。這腿啊,需得十天半月的,方才能好全。”

“呼......”商幼微鬆了口氣,“太醫您知道您為什麼比不過軍醫麼,如此春獵盛世都只能去求謝侯爺帶你去?就因為你說話太慢了!”

“有小娘子替老夫籌謀,也無妨說話慢了。”陳太醫摸了摸自己的鬍子,終於在他臉上看到了半點笑容。

只是笑得不太好看。

隨即,他又皺起了眉,交代道:“不過十天半月還只是站起來,畢竟傷了筋骨,想要健步如飛我也不能保證。”

“無妨,只要能站,便就能跳。”商幼微擺了擺手,視線落到了門外。

見謝凌霄已經得不及了,快步踱步而來,商幼微拉下了簾子:“接下來如何說,便看陳太醫了。”

陳太醫點了個頭,收拾起了東西,走出門去,正面迎上了謝凌霄一臉質問的表情。

不等謝凌霄開口,只見陳太醫已經拱手,低頭嘆息道:“謝世子,小娘子這臉中毒太深,治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