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君心懷疑惑進了廚房,幫婆婆李佩蓮端菜盛飯。

李佩蓮做賊似地關上廚房門,輕聲說:“阿君,陳娟懷孕了。”

蘭君腦子嗡一聲,突然明白,公公為何不趕人走了。

“我是這樣想的,”李佩蓮心痛地握著她的手,“反正是耀祖的孩子,咱們把孩子抱回來養也是一樣。養著養著就會處出感情。將來你也有了依靠。”

蘭君忽覺頭頂天雷滾滾。

雖然抱養一個孩子的事情,她也想過。

可,幫陳娟養孩子?

這也,太荒謬了吧?!

哪怕她已經對阮耀祖沒了執念,願意成全倆人。可養母丁香花施加在她身上的痛苦,一輩子都無法忘記。

她怎麼可能心無芥蒂地對待丁香花的後人?

蘭君不擅言詞,一下子不知如何同婆婆說,乾脆不作聲,用沉默表達自己的抗拒。

李佩蓮自然看出她的不情願,憐愛地摸摸她的頭髮,“不急,你再想想。”

阮家的餐桌是張紅木八仙桌,平時阮父阮母坐一邊,蘭君和小叔子阮耀國各坐兩邊。

今天在阮父的強勢安排下,蘭君和阮耀祖坐在他們對面,陳娟和阮耀祖分坐兩邊。

菜很多,擺滿了一桌。

可氣氛卻有些一言難盡。

李佩蓮朝小兒子使眼色,比阮耀祖小十歲,正在唸高中的阮耀國打破尷尬,“哥,你這次回來不走了吧?”

“嗯。”阮耀祖點頭,往陳娟碗裡夾菜,只當沒看見親爹像要吃人的眼神。

“你學的是什麼?”阮耀國硬著頭皮接著問。

談到自己在國外辛苦四年的學習成果,阮耀祖很自豪地回答,“化學,製藥方向。”

“哇!那你和大嫂豈不是有很多共同語言!”阮耀國也想為哥嫂製造機會。

阮耀祖大口扒飯,“我和阿娟確實有很多共同語言。她是臨床醫學,我們經常探討學術問題,將來在事業上會相互幫助。”

餐桌上的氣氛瞬間降到冰點。

所有人的目光下意識投向蘭君。

厚厚的劉海的黑框眼鏡擋住了她的神情,只能看到她腮幫子在慢條斯理咀嚼食物,彷彿沒聽見他們的談話似地。

“啪!”阮振邦把筷子拍在桌上。

所有人都停下手裡的動作。

“你把老子的話當放屁是吧!好好的日子放著不過,好好的媳婦放著不要,非去搞這些烏七八糟的事是吧!

你要不聽老子的,就別進這個家!別認我這個爹!

信不信老子一聲令下,沒一個單位敢要你們!”

阮耀祖額頭青筋跳了跳,忍住脾氣,背脊挺得筆直,回望過去,“我們刻苦學習四年,為了報效祖國,冒著生命危險帶回珍貴資料和醫療器械!

你要阻攔,就是公權私用!

更是妨礙國家醫學事業發展,妨礙我們拯救同胞的性命!”

“好!翅膀硬了是吧!威脅老子?老子還治不了你!”阮振邦取下牆上皮帶。

阮耀祖立即拉著陳娟起身,將她護在身後,一副要打就打我別碰她的態度。

李佩蓮心疼兒子,也顧忌著陳娟肚子裡的孩子,下意識向蘭君投去求助的眼神。

阮父是家裡的絕對權威,他發火時,誰都不敢插嘴。只有兒媳蘭君開口才會給點面子,不至於下狠手。

蘭君慢慢站起,理了理衣襬,目光緩緩掃視一圈,最後,定在阮耀祖身上,“離婚吧。”

一時間,餐廳針落可聞。

“你又想耍什麼花招?”阮耀祖率先開口,根本不信蘭君的話。

“撲通!”陳娟跪在地上,眼淚婆娑,“阿君,我已經把媽媽讓給你了,你能不能把耀祖讓給我?

求你看在孩子的份上,成全我們吧。”

說完開始磕頭。

阮耀祖一把將她拉起,對著蘭君怒目而視,“你別欺人太勝!

我們已經答應爸媽把孩子給你養,你還要怎樣!

非要逼著阿娟跪下來求你才罷休!

你還是不是人,有沒有心!”

蘭君還沒搞明白陳娟在搞什麼,卻聽白一點:孩子的事他們都商量過了。

自己同不同意根本不重要,難怪婆婆剛才還讓自己“再想想”。

她看向把自己當親閨女寵愛的公公,他卻訕訕地別開眼。

“哎!媽,媽你怎麼啦?”阮耀國驚呼,手疾眼快抱住軟倒的李佩蓮。

“大嫂,快,快幫媽看看,是不是老毛病又犯了?!”阮耀國說著話,已經把李佩蓮背進了房間。

蘭君只得先將滿心的憋屈壓下,跟過去診脈扎針。

餐廳內,剩下阮家父子和陳娟。

阮振邦剛才被蘭君看得很是心虛,惱羞成怒揚起皮帶抽在阮耀祖腿上,“老子怎麼生出你個忘恩負義的王八蛋!

當初要不是阿君捨命救你,你早死在土匪窩了!

她為你失去了當母親的資格,你卻扔下她不管,一走四年!

你看看你剛才說得什麼混賬話!她哪裡對不起你了?!”

陳娟嚇得大氣不敢出,往阮耀祖身後躲。

阮耀祖硬捱了一下,咬牙回嘴:“她救我不假,可她不能生孩子和我沒關係。”

陳娟趕緊輕戳了下他的腰。

阮耀祖把差點脫口而出的話咽回了肚子。

“啪!”阮振邦又是一皮帶,“特麼的!老子打死你個沒擔當的熊玩意!

要不是她媽,老子就死在戰場上了!

老子答應過她,會把蘭君當親閨女疼!

你個熊玩意卻這麼糟踐她!自己不仁不義還要陷老子不仁不義是吧!”

越說越氣,抬腳就踹。

阮耀祖依舊沒躲,被踹跪在地上。還是梗著脖子:“我連碰都沒碰過她,怎麼糟蹋她了!

我可以認她當妹妹,你們認她當乾女兒,為什麼非要我娶她才算還救命之恩!

難道我不是你們親生的?

難道非犧牲我的幸福,逼我娶一個不知……”

“爸!”陳娟撲通跪下,再次阻止了他要衝出口的話。

“別叫我爸!”阮振邦瞪過去,要不是顧忌著她有身孕,手上的皮帶早就抽過去了。

二樓主臥的門突然開啟,給李佩蓮施完針的蘭君想喝水。下樓進餐廳倒水,經過跪在地上的倆人時,像什麼都沒看見似地,目不斜視越過。

“啪!”阮耀祖覺得脖頸被蚊子叮了一下,伸手就拍,只是什麼也沒拍到。

蘭君端水上樓,回自己房間,關門,手裡的銀針已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