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二十一節 登高

第二天，陳興睡到日上三竿才起來。在床上翻滾了一會兒，找到床頭小桌上的鈴鐺搖了搖。過了幾分鐘，雙扇橡木門被推開，女僕長推著洗漱車款款而入。

車上有洗臉的銅盆、毛巾和牙刷。在床上洗漱了一番，女僕又送來剛燙好的衣服。

“主人，今天室內溫度是三十八度，建議穿夏裝。”見月蒼蓮說道。

紅木做的衣托里放著一件白色的短袖襯衣和一條米黃色縫著幾個大口袋的休閒短褲。

陳興點頭。現在是夏天，穿得太多容易出汗。

“這套衣服是在冰藍城買的，叢林冒險家系列。雖然是去年的款式，但我覺得很適合主人，如果感覺哪裡鬆了或是窄了，我去找裁縫改一下，就是不知道這邊有沒有合適的裁縫。”

見月蒼蓮一邊說著，一邊替陳興穿衣。手法嫻熟，白皙的手指如同跳躍的精靈，硬生生把穿衣帶出了彈鋼琴的感覺。

穿完衣服，陳興沒有理會葉倩捧在手裡的皮鞋，而是穿起了床下的人字拖。在家裡他還是喜歡輕鬆點兒，大熱天的西裝皮靴實在受不了。

這雙拖鞋做工粗糙，不知是從哪裡的地攤上撿回來的。見月蒼蓮臉色如常，彷彿沒有看見這雙與主人身份十分不相符的拖鞋。作為宮廷女僕，她所受的教導就是迎合主人的一切喜好，無論食物還是穿著還是其它什麼別的。至於體面不體面，那是管家需要思考的事情。

葉倩卻忍俊不禁，雖然抿著嘴，極力掩飾，但只要智商沒問題，都能看出她在笑。

女僕嘲笑主人的品味，這可是大不敬。如果放在平時，作為女僕長的見月蒼蓮早就出聲斥責，可今天卻一聲不吭，彷彿沒有看見，大概是也覺得這雙拖鞋有失體面。

“笑什麼笑，沒見識，這種鞋子穿起來才叫舒服。”陳興很不爽地說道。為了這雙人字拖，他還專門讓小楊跑了幾趟貧民窟。

城裡大商場都不賣，只能在窮人的地方找。真不知道這個世界的有錢人是怎麼想的，人字拖那麼舒服的東西都不發揚光大。回頭他要整個作坊，專門生產人字拖，各種各樣的都有，除了自己穿還能送人。

因為拖鞋的事兒，他忽然想起了伯特鎮長，那個執著於烤鴨的男人。他忽然能理解對方了，理解那種想要把好東西分享給別人的心情。

“伯特鎮長真是一個高尚的人。”

主人忽然沒由來地來了一句，三個女僕都愣住了。

接著，在女僕們呆滯的目光中，陳興啪嗒啪嗒地踢著人字拖離開臥室，從中間的雙弧形大樓梯下到了前廳。

“今天沒有客人，主人想在哪裡用餐？”

早就候在那裡的老k上前問道。按照貴族的傳統，如果有客人留宿，主人應該在餐廳陪客人用餐，但如果沒有客人，那就隨意很多。除了晚上的正餐外，可以在偏廳、書房，也可以在後花園，隨主人的喜好。

陳興往沙發上一躺，“就在這吃吧。”

沒過多久，老k送來了款式多樣的早餐。有東大陸的皮蛋瘦肉粥、豆漿油條、蔥花烙餅，也有西大陸的火腿煎雞蛋、牛奶、番茄乳酪燴通心粉、烤麵包等等。

這時，回過神來的女僕們跟了下來，在旁邊伺候主人用餐。

陳興挑了半塊蔥花烙餅和牛奶，其餘的老k送回廚房，稍後廚娘和幫傭女工就會將它們消化掉。

“主人，這裡食材稀少，很多菜式都無法做，而且氣候惡劣，生活質量低，不建議長期居住。以後有條件，還是要搬去龍涎河沿岸居住，這樣對主人的健康會比較有利。”

吃飯的時候，見月蒼蓮建議道。關注主人的健康，是宮廷女僕的職責。

“嗯……”陳興沒有正面回答。過段時間兩個女人鬧騰起來，龍涎河沿岸就是修羅場，就算不打仗也會明爭暗鬥，各種流血事件層出不窮。但這個話他不好明說，女僕長的心意又不能打擊，所以最好的方式就是含糊其辭，既不否定也不肯定。

吃過早餐，老k來報，說門客秦貴在偏廳等候，想和主人聊些事兒。

“秦老，不好意思，讓你久等了。”

秦貴是黑老怪的朋友，以前同在煬家做門客。在陳興逃亡期間，出手擊殺了煬家派來追殺陳興的人，之後又隨黑老怪投入陳興門下。現今居住在府邸附近的小樓裡，作為陳家的門客供奉著。自從上次黑老怪重傷垂死，退化成活屍後，一直照顧著對方的女兒。

“家主客氣了，秦貴才剛來沒多久，倒是打擾家主休息了。”

兩人寒暄了幾句，坐下說正事。

“小瑛最近找我說了幾次，說想在鎮上開辦一所聖光教會的學校，能讓流民的孩子有地方讀書，同時也能宣揚聖光教會的福音。”

秦貴口中的“小瑛”是黑老怪的女兒郭瑛，黑老怪本名姓郭，單字一個秉。

黑老怪是東大陸人，出外修行期間，仇家找上門來，將其家人殺害，女兒郭瑛被賣到了紅土大陸。黑老怪一路追查，追到了灰角城。當年買下郭瑛的正是煬家。得知黑老怪來意後，為了脅迫他為楊家服務，煬家家主偷偷把郭瑛送到灰角城的聖光教會藏起來，以便於一直控制黑老怪。後來煬家覆滅，聖光教會沒了金主，自然也沒再限制郭瑛，這對苦命父女才得以團聚。

郭瑛在聖光教會里待了許多年，耳濡目染之下，也成了一名虔誠的聖光教徒。

“興學教育，乃是地區發展的根本，這個提議很好，我支援，需要多少錢就從鎮上的財政支出。”陳興一口答應。且不說他和黑老怪的關係，對蘭花鎮的發展也是有好處了，況且紅龍公國的國教就是聖光教會，還能拉進關係，何樂而不為？

“財政這邊不需要家主費心，最近蘭花鎮發展迅速，聖光教會那邊也很樂意過來興辦學校，傳播福音。”

窮地方人口稀少，發展信眾的意義不大，但如果蘭花鎮發展起來，人口密度達到一定程度，教會非常樂意投資。因為人多，就代表能發展的信徒多，而信徒多，奉獻金自然水漲船高。

“那敢情好，讓他們來吧，我們全力配合。”陳興拍板道。

“謝謝家主成全。”秦貴抱拳感謝。

“謝什麼啊，當年要不是你們二老相救，只怕世上已經沒有陳興這個人了。”陳興認真地說道。這句話出自真心實意，沒有摻雜半點兒水分。他自認為不是什麼好人，趨利避害，畏死樂生，卻也是個知恩圖報的人，別人對他好，他也對別人好。

“家主言重了。”秦貴收回手，稍微猶豫了一下，又說道，“還有一件事情……”

“怎麼了？”陳興關心地問道。

秦貴沉默了好一會兒，忽然長嘆一聲，說道，“那日老友破棺而去，至今下落不明，秦某心中甚是掛念，想和家主請一段時間假，去尋尋老友，如果清醒了，就帶回來，如果還是瘋瘋傻傻，也好生照料一段日子。”

聽著秦老的話，陳興眼前浮現出那張乾硬生冷，如同屍體的臉，想起那煞氣十足的表情下，又是怎樣火熱的心。

陳興下意識地取出儲物空間中的匕首，磋磨著雕刻花紋的木柄。

“這是老夫隨身攜帶的護身之器，名為‘見腸’，乃是東大陸名匠姜良親手打造，符文大師宋傑親自鐫刻符文迴路，鋒利無匹，削鐵如泥……”

這個面冷心善的老人，實在讓人難以忘懷啊。

“去吧，注意安全。”陳興嘆息道。

“謝過家主！”秦貴抱拳說道。

秦貴走後，陳興逐漸平復心境，將匕首放回儲物空間。

“女僕長，到我臥室來。”

見月蒼蓮跟著陳興來到臥室，關上門。

“我要在蟻穴突破，你在這裡守著，有什麼狀況隨時通知……咦，你怎麼臉紅紅的，哪裡不舒服嗎？”

“沒，沒有。”

見月蒼蓮耳根發燙，原以為主人要臨幸，卻沒想到是正事，當即鬧了個大紅臉。

“沒有就好。”陳興一邊說著，一邊摁開電梯門。沒多久下到蟻穴入口，坐上工蟻拉的小車。

甬道蜿蜒曲折，洞壁堅硬如石，車輪的噪音大了很多。

陳興想著怎麼消除噪音，重新做一輛蟻車，前方出現瑩綠的光明，進到一處大型地穴。

地上分佈著一堆堆蟲卵，散發著瑩綠的光芒，其中有部分散發著淡淡的金光。

不難看出，這裡是蟻后的產卵室。等到蟲卵外殼充分接觸空氣，變得光滑堅硬，就會被工蟻們運到孵化室進一步孵化。

這些散發瑩綠光芒的是普通蟲卵，而散發著淡金色光芒的則是蘇娜在吸收惡魔之壺中的金沙後生產的高階蟲卵，孵化出來的白蟻會更加強壯。

靈能的光譜呈現藍色，當能量密度達到一定程度時光譜就呈現金色。惡魔之壺直接從虛空中抽取能量，其能量密度天然高於原生宇宙。

蘇娜是深淵蟻后和人類的結合體，對靈能的親和力遠勝普通人類，甚至比擁有異種血脈的人類更強，因此能直接吸收惡魔之壺中溢位的能量。

“哥哥，你來了啊~”

腦海中響起歡快的聲音，黑暗中龐大的身軀卻往更深處挪動。

自從學習了更多的人類知識，蘇娜也開始有羞恥心了，羞於讓親愛的哥哥看見她醜陋的樣子。

陳興並沒有在意，他可是日天日地日炎魔的無敵男人，早在蘇娜半人半蟻的時候就已經享用過那晶瑩的小嘴，還有什麼不在他的食譜範圍內的。

他甚至覺得，蟻后形態也不是不行，那脹脹的肚子，似乎有別樣的誘惑……

想起蘇娜眼含淚光，想要躲避卻又不敢，兢兢戰戰，忍著疼痛強顏歡笑的樣子，邪火就由心底冒了出來。

不行，他今天可不是來玩樂的，而是來辦正經事的！

想到這裡，他掐滅了心中的邪火，在地穴中繞了一圈，找了一處洞室。讓工蟻清理乾淨，然後盤膝而坐，從儲物空間裡取出手提箱。

“啪嗒！”

開啟箱蓋，金光流淌而出。

“哥哥，這是什麼？好像很好吃的樣子。”

腦海中響起蘇娜好奇的聲音。

“不是零食，不準吃，不然罰你。”陳興說道。這可是價值百萬的流金藥劑，要是被蘇娜當成零食吃了可就血本無歸了。

“哦~”蘇娜乖巧地應道。

對蘇娜來說，陳興的話就是聖旨。只要哥哥說不能吃的，她就不會吃。

“接下來我要注射藥劑，晉升等級，不要打擾我。”

“好的~”

吩咐完，陳興取出一支流金藥劑，將剩下的放在角落，然後撕開封口的鋁箔，拔掉蓋子，露出注射的針頭。

深深地吸了口氣，對自己說了聲“加油”，猛地扎入大腿靜脈，將金色的液體全部注入。

霎時間，靈海翻湧，天空落下細小的金沙，每一道都如同沙漏中落下的時間沙，細入絲線，在落下的過程中逐漸離散，化作漫天金粉。

靈海上空，代表著危險感知、蓄能射擊、電荷衝擊、三重奏、火焰免疫、靈能壓縮、記憶回溯、短距離瞬間移動、映象分身的九個巨大符文綻放金光。

白狼王大口吸氣，無數金沙捲入口中，渾身毛髮煥發異彩。

金沙落入大海，凝成金光朵朵，如漣漪般擴散。

“呼……”

洞室之中，閉著眼睛，盤膝而坐的陳興撥出一口精氣。如煙似霧，內裡金光點點，如螢蟲飛舞，逐漸沒入四周的土層。

然而，隨著越來越多的金沙落下，海面狂風乍起，巨浪呼嘯翻騰，天空漸漸漆黑，血紅的裂痕如蛛網般散開。

“嗷嗚……”

白狼王仰天長嘯。原本大口吸入的金粉變成了蝕骨的毒藥。

皮毛上冒出青煙，大片大片的血肉灼燒剝落，露出森森白骨。

九個符文劇烈震動，發出噼裡啪啦的破裂聲。

靈海中的動盪對映著現實。金光點點的煙氣從口鼻耳眼七孔中溢位，一抹暗紅潛藏其中，隨著時間的推移不斷擴大。

洞室中的血腥味越來越濃，陳興眉頭緊皺，似乎承受著巨大的痛苦。

“嘔……”

胸中翻湧，一口鮮血吐出。

“哥哥，你怎麼了！”

蘇娜覺察到異狀，急忙挪動巨大的身軀，千百隻節足舞動起來，朝著洞室奔去。

“你，你怎麼出血了！”

“啊，流了好多血！”

瑩綠的視覺中，陳興的身體彷彿破裂的石像，裂紋不斷蔓延，無數金光和血氣洩露出來。

情急之下，蟻后形態的蘇娜張開大口，將陳興吞了下去。

下一秒，陳興出現在綠野森林的上空，急墜直下。地面上，無數蔓藤破土而出，將他身體接住，然後將他層層包裹。

溢位的金沙迅速被貼著面板蔓藤吸收，裂紋的蔓延立即緩和下來。

沒過多久，金沙被吸收殆盡，裂紋開始逐漸癒合。

狂暴的能量被抽走，靈海恢復了平靜。陳興緩緩睜開眼睛，長長地撥出一口氣。看來進階領主比他想象中的還要艱難和危險。今天只是稍微嘗試一下，就差點兒受重傷。如果不是蘇娜及時將他吸入領域，吸走溢滿的靈能，以他的體質，至少要在床上躺個十天半個月。

進階領主並不是單純的像進階鎮守那樣，不是單純的突破瓶頸，而是要感應到地脈的存在。

築塔之意，即為登高遠望。

當靈力達到一定程度時，就能感應到地脈的存在，而靈力越強，就越容易感知到，就像站在高臺上看得更遠一樣。

但每個人天賦不同，極限也不同。如果“塔”不夠高，就要搭臨時架子。

使用流金藥劑，就是搭臨時架子，在短時間內達到足夠的強度，然後感知地脈的存在。

普遍認為，靈力在一百二十以上的進化者只需要幾支流金藥劑就能感應到地脈，而靈力在一百四十五以上的進化者可以直接感應地脈。

葉陽白柳這種靈力高達一百八十三的無需藉助外力，單憑自己就能解決。

陳興的靈力只有七十五，這個臨時架子必須搭得非常高。

連小學生都知道，臨時架子不牢靠，搭得越高越危險。

而且光感應到還不夠，還要連線地脈，汲取地心之火，再透過地心之火開闢影池。只有完成這個過程，才能真正跨入領主級殿堂。

也就意味著，這個臨時架子不僅要搭起來，還要承受足夠長的時間。

“慢慢來吧，一分的天才也要九十九分的努力……”

“反正老子錢多，十支不行就二十支，二十支不行……”

“那就一百支！”

“反正遲早總會突破的。”

陳興這樣安慰自己。

他記得地球上有一位名人說過，“當爬到金字塔的頂峰，蝸牛和雄鷹看到的風景是同樣的。”

沒有雄鷹的天賦，無法一飛沖天，就像個蝸牛，鍥而不捨地爬著，一步一個腳印。遲早有一天，也會爬上金字塔的頂端，和雄鷹看一樣的風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