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七十節 證明

第二天，微弱的光線透出雲層，稍微可以視物的時候，隊伍就開始行動。

河西團那裡得到的線索非常重要，至少確保了大方向上的正確。通常無盡深淵這類世界碎片非常大，地域廣闊，有的甚至比幾個公國加起來還要大。

如果沒有線索，無異是大海撈針。

不過接下來的幾天裡，戰術衛星再沒有追蹤到秦武，算是跟丟了。但這不重要，陳興來這的目的是救出鐵諾和雷光團，而不是追查一個可能和暗流生物有勾結的人。

這個世界的壞人多得是，他又不是什麼正義使者，做好自己的事情就是了。

“你看這個！”

火咀從一堆半掩埋的垃圾中翻出一團壓縮餅乾的包裝紙。雖然撕得稀爛，但依稀可以辨認出“雷”字的一小塊。

“這是我印上去的，肯定不會錯！”火咀神色激動。一般傭兵團都會在自己的物資上做記號，以方便自己人辨認。

“那就代表我們的方向沒錯。”

“地上有腳印，我們順著找，一定能找到！”火咀握著拳頭，振奮不已。

“小心，有東西！”

附近的山上忽然冒出很多小黑影。定眼看去，它們體型像猴子，不過要比猴子要大，和普通人類差不多。面板呈紫黑色，沒有毛髮，如同橡皮。沒有頭髮，兩隻耳朵如同貓耳般長在頭殼的兩側，屁股上有一根細長的尾巴。

它們似乎很膽小，躲在掩體後方，只露出半個身體，表情卻十分兇狠，揮舞著拳頭，朝傭兵團嘰嘰呱呱地叫著，就像一群朝人類叫囂的山猴子。

“是小劣魔，不用管它們。”

看清是什麼東西后，傭兵們都放鬆下來，繼續趕路。

劣魔，字面上的意思就是“劣等的、低階的惡魔”。

學者們透過解剖，發現劣魔的身體和人類的相似度達到百分之九十九。不僅是身體，基因上也十分接近。

劣魔的先祖很可能是流落到無盡深淵的人類。在漫長的歲月中，為了適應深淵殘酷的環境變成了這副樣子。也有學者指出，情況可能是反過來的，惡魔才是人類的先祖。

但這一類的聲音並不主流，因為惡魔能夠直接吸收和利用空氣中的混沌魔能，而人類做不到。

多元宇宙中物種的進化程度高低通常是由物種對能量的利用情況來決定的。從這點上看，惡魔的進化程度比人類更高。

深淵的空氣含有大量的魔能，僅憑夠吸收這些魔能惡魔就能維持生命，而吞噬其它生物是為了向更高等級進化。

劣魔中最強壯的會進化成數十米高的大惡魔，而天賦更高的則會進化成四到六米高的炎魔、黯魔。

劣魔還在發出刺耳的尖聲，不耐煩計程車兵掃了幾梭子彈過去，受到驚嚇的劣魔頓時一鬨而散。劣魔很弱，威脅性小，數量多，沒必要在它們身上浪費子彈。

沿著痕跡一路追蹤，發現地上的腳印越來越凌亂，像是遇到了危險，有什麼東西在後面追趕，一邊射擊一邊撤退。

很快就有人發現了巨大的蹄印，不由得驚叫起來。

“大惡魔，是大惡魔！”

那蹄印三趾開叉，非常典型。陳興立即下令加快行軍速度。

沒過多久，戰術衛星在一個山谷附近發現了一隻大惡魔。

體型龐大，目標明顯。它在山谷附近遊蕩，似乎裡面有什麼東西在吸引著它。但又好像山谷裡有什麼屏障，讓它不敢進去。

忽然之間，衛星又發現了另一隻大惡魔。

線條圓潤，胸部有明顯的隆起，是一隻雌性的大惡魔——魅魔！

它半趴在山頂，屁股高高翹起，不注意看還以為是一塊大黑曜石。

原來是一公一母！

不，不對！

還有一隻！

這隻大惡魔的體型要小很多，只有十五六米，距離其它兩隻大惡魔五百米左右，似乎很忌憚那隻最大的大惡魔。

難道是一家三口？

這是不可能的，大惡魔沒有家庭概念。它們喜好獨居，通常只在自己的領地內活動，同類見面只有廝殺和繁殖，即便擁有血緣關係也一樣。

三隻大惡魔湊在一起，很不正常，必然有什麼原因。

前進了三公里，透過戰術衛星，終於看清了山谷內的情況。

“找到了！”

山谷內是一群人類傭兵，正是因為他們守在那裡，三隻大惡魔才不敢進去。

但是他們也不敢出來，只能困守在山谷內，和外面的大惡魔對峙。

遍佈戰術衛星的攝像頭不斷收縮聚焦，終於鎖定了一個高大的男人。

他站在隊伍的最前端，身邊插著一個合金大盾，身軀猶如銅澆鐵鑄，巍峨挺拔。

即便很長時間沒見，陳興依然一眼就認出來了。這樣的蓋世男兒世間有幾個？

不是鐵諾又是誰！

“前方有敵情，體放慢速度，準備作戰！”

“是！”

“卡西、老吉，帶一箇中隊和所有火炮機甲，東進五千米，佔領制高點，組織火炮陣地。”

“明白！”

“大貓、林詩遠，帶兩個中隊往東南方向前進七千米，隨時提供火力支援。”

“是！”

陳興部署完，帶著火咀、見月蒼蓮和剩餘的部隊從正面逼近。

各方行動速度極快，五公里，三公里，一公里！

“望遠鏡。”

距離山谷八百米的高地上，陳興接過見月蒼蓮遞過來的望遠鏡，觀察三隻大惡魔。

最近的是體型較小的那隻大惡魔，面板呈現深綠色，應該是三隻中最弱的。粗略估計是準領主的戰力。

目光挪向遠處的山頂，魅魔扭動著身體關節，似乎剛睡醒。它的面板呈現墨綠色，貓眼般的豎瞳泛著妖異的紅光。

觀察了一會兒，望遠鏡挪向山谷外遊蕩的大惡魔。

深紅的面板下彷彿流淌著熔岩鐵水，膨脹的肌肉如同隕鐵，老樹根般凸起的血管忽明忽暗。透明的火焰隨著呼吸噴吐而出，在空氣中燃燒、升騰。即便遠遠地看著，依然能感覺到它狂暴的力量。

“哈哈，哈哈，哈哈哈……”

陳興忽然神經質地笑了起來。

看到他的反常舉動，一旁的火咀愕然地瞪大了眼睛。

“哈哈哈哈哈哈哈！”

陳興越笑越大聲，用力地抓扯自己的頭髮，身都在顫抖，彷彿精神失常，整個人都失控了。

女僕長不由得面露擔憂，因為她從未見過主人如此失態。

在場除了陳興自己，沒有人知道他為什麼會笑。

因為，他認出來了。

這隻大惡魔，正是上一世，一巴掌拍死他的那一隻！

它的額頭有一道非常明顯的傷疤，斜斜地劃過鼻樑。這個明顯的特徵，讓陳興記憶猶新。

彷彿一把鏽跡斑斑的銅鑰匙，開啟了塵封的記憶。三段人生片段，猶如幻燈片般在眼前閃過。

“今天，是要用你的血，來證明我的努力嗎？”

曾經的他，卑微、渺小，如同人世間的一粒塵埃，隨波逐流。

第一世，勤勉刻苦，起早貪黑，卻僅僅是混得一口稍微體面的飯吃。

第二世，餐風飲露，戎馬生涯，最後卻只落地慘死異鄉的下場。

第三世，他緊咬牙根，闖過一個個生死關卡，覺醒靈能、亡命千里、流放黑死大陸、冒死服用英雄藥劑、拼著命吸收惡魔之壺……

他一路走來，歷經艱辛，掙扎在生與死的邊緣，付出了常人無法想象的努力，吞下了無數的血和淚，可他終究是走過來了，然後站在了這裡。

梅花香自苦寒來，寶劍鋒從磨礪出！

今天，就要看這朵梅花，夠不夠香，這把寶劍，夠不夠利！

“大師團，體聽令！”

“斬殺大惡魔，救援友軍！”

“是！”

“以槍為號，體衝鋒！”

陳興一聲沉喝，靈海翻湧，巨浪滔天，符文綻放萬道金光。

只見他體表浮現電弧，身形劇烈晃動。幻影疊疊，滋啦的一聲，一化十九。

九重奏已經超出子彈的承載極限，不如分身齊射，威力更大。

十九個“陳興”部半跪持槍，一點點地將靈能壓縮排子彈中。槍口瞄準最靠近的，體型較小的綠皮大惡魔。

因為紅皮大惡魔距離較遠，並且實力強大，他沒有把握做到一擊必殺，但是這隻小的應該問題不大。

無數星沙湧入子彈中，逐漸變得透明，藍光瑩瑩。

“嘭！”

一聲槍響，十九顆靈能穿甲彈同時射出。彈頭高速旋轉著，摩擦空氣，表面急速升溫，變得通紅剔透。

下一秒，綠色粗糙的面板上炸開一朵朵徇爛的藍花。“嗷！”

星沙四濺，鮮血狂噴，綠皮大惡魔發出痛苦的嚎叫，身體如樓宇般轟然倒下，壓塌大片山石，一命嗚呼。

“幹它孃的！”“殺啊！”

聽到槍響，大師團計程車兵發起了聲勢浩大的衝鋒。

與此同時，一道道空間裂縫開啟，潮水般的哥布林大軍洶湧而出。

地面，天空，彷彿一道鋪天蓋地的巨浪。

時間回到十分鐘前。

山谷內。

雷光團的一眾士兵緊盯著山谷的入口，嚴陣以待。他們的臉上都帶著深深的疲倦。他們已經在困守在這裡大半個月，外面的三隻大惡魔數次想要衝進來，都被他們一一擊退。

可是，他們已經快要彈盡糧絕了。沒有人知道他們還能堅持多久，或許是今天，或許是明天，又或許是後天。

如果不是那位目光堅毅，彷彿永遠不會被擊倒的團長，他們的精神早就崩潰了。

深陷絕境，沒有援軍，他們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堅持什麼。只是看見那高大的背影，如同山巒般站在他們的前方，就感覺什麼樣的困難都可以克服。

只要有那背影在，哪怕是地獄，也不會感到害怕。

“團長，存糧只剩下五天了。”

龐力在鐵諾身邊小聲嘀咕道，“反正橫豎都是死，不如大夥一鼓作氣衝出去，能跑一個算一個。”

“再等一天吧……”鐵諾閉了閉眼睛，“如果沒有援軍，就按你說的。”

“你到現在還寄望那個四皇子啊？我呸，他就是個自私自利的東西。你指望他，還不如指望外面那三隻大惡魔大發慈悲放我們走呢！”龐力罵罵咧咧。他在雷光團實力排第二，隱隱有突破聖域的跡象，也只有他敢這樣跟鐵諾說話。

“是啊，那個四皇子，就是個騙人的東西……”

旁邊的鐵炮、銅鑼、熊奔三人也跟著抱怨起來。

“什麼傭兵國家，我看都是假的，騙我們來開發這個危險的地方才是真的。”

“利用完老大的名聲就什麼都不管了，對那個秦武就像親兄弟一樣。如果沒有老大，哪有這麼多傭兵團來投奔。現在倒好了，過河拆橋，鳥盡弓藏……”

“不得對國君無禮！”鐵諾呵斥道。

“都什麼時候了，你還……”龐力還想再說什麼，可瞧見鐵諾的目光，剩下的話噎了回去。但他性格倔強，有氣沒處發，狠狠地跺了下腳，扭頭望向別處。

鐵炮、銅鑼、熊奔三人也不敢再接話，低著頭，情緒很低落。

沉默了許久，鐵諾忽然嘆了口氣，“也許你們說得沒錯……”他看向天空，語氣有些落寞，“雷光團落到這般境地，是我錯了……”

眾人都楞了一下，誰都知道老大脾氣硬，怎麼突然就認錯了呢？

“其實，其實老大也沒錯……”“是啊……”“其實四皇子人挺好的……”眾人紛紛改口，就連性格最倔的龐力也擠出點兒笑容，安慰他們最敬重的人。

“如果沈光明在這裡，他大概會罵我傻子吧……”鐵諾喃喃自語地說道。

聽到軍師的名字，鐵炮、銅鑼、熊奔都是眼睛一紅。他們抬頭看著昏暗的天空，不知是想起了什麼，還是為了不讓眼淚流出來。

正當眾人沉寂在悲傷和即將到來的命運之中，一個沉悶的槍聲突然響起。

“嘭！”

彷彿天外來音，地底響雷，五臟六腑都震動了一下。

緊接著，殺聲震天，地動山搖，彷彿千軍萬馬奔襲而來。

眾人都是一驚，不約而同地衝向山頂。

“老大，看那邊！”

只見對面的山巔上，佇立著一人一狼。

狼是白狼，毛髮如雪，銀輝閃爍。

“是，是陳興！”鐵炮認出了白狼王，頓時興奮地大叫起來。

“陳興兄弟來了！”

鐵諾望著對面山上的人，虎目圓睜。

“太好了，我們有救了！”“一定是火咀去搬的救兵！”“老大，快看，是陳興！”

不知不自覺中，鐵諾眼圈紅了起來。他閉了閉眼睛，再次睜開之時，目光堅定，大吼道：“雷光團，體聽令！”

“是！”

回應他的是齊整的吼聲。

“衝鋒！”

伴隨著戰吼，鐵諾身形急劇變大，抓起地上的合金巨盾，邁開大步，一往無前朝山谷外的大惡魔衝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