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成本月評比後,楚王殿下的工作重心,終於轉移到了銷售環節上。

為此,他再次提審了謝蘊章。

見楚王殿下終於想起自己,立亭公都快激動哭了。他已經在牢裡關了兩個多月,而且他又不是蘇州人,沒資格參加評比。

旁人每天在牢裡運籌帷幄,還時不時跟家裡人見面,他卻只能每天數著腳趾頭乾瞪眼。

所以一見到老六,他便磕頭苦求:

“殿下,給小人一個機會吧,我也想將功折罪,我也想參加評比。”

“本王是為了救蘇州,才給他們這個機會的,你又不是蘇州人,幹嘛湊這個熱鬧?”楚王懶懶躺在軟榻上,有美貌的侍女送來徐徐清風。還有給他喂水果的。

“我也可以是蘇州人啊,我舅家就是吳縣的。”謝立亭忙指著自己道:“小人這就讓家裡人,把工場搬到蘇州來。”

“哈哈,不用那麼麻煩。”朱楨笑著擺擺手道:“你先回答本王幾個問題再說。”

“殿下請問。”謝蘊章一聽有門兒,忙豎起耳朵聽著。

“原先,你們生產出來的絲綢,還有茶葉、瓷器什麼的。不經市舶司,都是怎麼銷往海外的?”楚王便問道。

“回殿下,以前六大海商的時候,都是把貨物賣給他們,然後我們就不用操心了。”謝蘊章忙道:

“張王……哦不,張四九敗了之後,那些海船都退到海上去了。朝廷又派水師不斷進剿,跟陸上斷了聯絡,六大海商也就成了過眼雲煙。

“後來,局勢安定下來,陸仲和也不知透過什麼關係,重新跟海上建起了聯絡。那些人會透過陸仲和下訂單,然後每個月,都會有海船到來,我們運貨過去,一手交錢,一手交貨。不過,年後再沒來過船了……

“但我們根本不能算海商,因為船不是我們的,我們更管不了他們。”謝蘊章道:“就連陸仲和也不過是個兩頭傳話的中人罷了。”

“嗯。”朱楨點點頭,有些內容他聽旁人說過,但有些事,他還是頭一次聽說。

沒辦法,審訊老東西就是這樣,從來別指望竹筒倒豆子,一次給伱吐個乾淨。而是像擠牙膏似的,一次出擠一點,而且擠擠總會有,總也擠不乾淨。

“他們在哪裡靠岸?”老六又問道。

“好多接頭的地方,而且每次都不一定,都是他們臨時通知陸仲和,陸仲和再通知我們。”謝蘊章忙答道:

“但主要是在杭州灣外頭,那裡海島星羅棋佈,便於他們藏身,水師來了也好逃脫。”

“你們派船送上島?”朱楨沉聲道。

“都是近海,我們內河開的沙船,也勉強能勝任。”謝蘊章道。

“這樣受制於人,估計利潤也分不到大頭吧?”老六問道。

“殿下明鑑,根本撈不著吃肉,也就是喝湯的份兒。”謝蘊章苦笑道。

“那你們幹嘛不直接通番呢?”楚王追問。

謝蘊章苦笑更深道:“因為沙船是平底船,這種船不怕擱淺,適合內河航運。但一是太慢,二是不能破浪,尤其是在大洋中容易翻船。當初忽必烈徵日本,從江南征調了九百條沙船,結果還沒登陸,就遇上臺風,幾乎全軍覆沒,就是這個原因。

“是以沙船去不得遠洋。朝廷又禁止民間造海船,我們只能望洋興嘆。”

“不對吧,你們會那麼老實?”朱楨卻是不信的,真怕國法,他們就不搞走私了。他冷冷打量著謝蘊章道:“再跟我藏著掖著,你就爛死在牢裡吧!”

“是是……”謝蘊章其實還沒下定決心全部交代呢,沒想到讓楚王誘導著,洩露了端倪。

這下沒法藏著掖著了,只好實話實說道:“是京裡那位大人,不許我們出海的。”

“胡惟庸還是李善長?”朱楨問道。

“這小人就真不到知道了。”謝蘊章搖頭道:“陸仲和之所以能成為帶頭大哥,皆因為他壟斷了跟那位大人的聯絡,以其代言人自居。怎麼可能把秘密告訴我們,萬一我們也跟京裡搭上線咋辦?”

說著,又邀功似的道:“殿下可以找找陸家老四,陸季和,他應該是陸家在京聯絡的人。”

“他已經死了。”朱楨淡淡道。他早就從其他大戶口中得知此人了,三哥便立即傳令已經回京的劉英,命他們抓捕此人。

可惜還是晚了一步,那陸家老四已經被人灌醉了,丟進秦淮河滅口了……

老六對這個結果並不意外,連陸仲和都被逼死了,更別說區區一個聯絡人了。

此外,劉英在回信中告訴他們,陸家老四確實跟胡惟庸的侄子喝過酒,而且就在陸仲和被逼死前!

所以胡惟庸的嫌疑,已經很大很大了。

~~

“他也死了?”立亭公聞言臉色煞白。

陸季和的死,似乎沉重打擊到了他,甚至比陸仲和帶來的打擊,還要重。

“怎麼,你跟他的關係,比跟他大哥還好麼?”老六問。

“不是,小人甚至沒見過他,”謝立亭慘笑一聲道:“只是我原先以為,京裡大人要陸仲和死,只是平江公弄巧成拙,不得已假戲真做。但他家老四也死了,就說明,那位大人,是殺掉所有知情者。”

“知道你在牢裡,其實是最安全的了吧?”楚王不禁笑道。

“是。”謝蘊章終於沒了指望,重重老六磕頭道:“小人把什麼都告訴殿下!”

“其實寧波衛指揮使林賢,也是那位大人的人。所以我們誰也不敢造海船,不然讓他發現了,就等著下獄充軍吧。”

“寧波衛……”朱楨重複一遍,心中的疑問終於有了答案。

大明沒有單獨的水師,戰艦都隸屬於沿海沿江的衛所。所以浙江的戰艦基本都歸寧波衛管,出了杭州灣,海面上都歸那位林指揮使管了。

怪不得那些走私船隊會主要在浙江沿海活動,原來是有保護傘啊!

怪不得這些事情,朝廷被瞞得死死的,原來是有人在欺上瞞下啊!

“林賢的上司是浙江都指揮使吧?”朱楨問道:“是誰來著?”

“他叫王成。”謝蘊章答道:“不過寧波衛主要任務是備倭,所以林賢長期歸屬備倭總兵官調遣。”

“靖海侯?”朱楨一陣頭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