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敬修等一眾大小牛鼻子,焦躁不安的守候在布政司衙門口。

他們都知道,天師正在裡頭跟楚王殿下攤牌,而攤牌的結果,將直接決定他們未來的命運。

原本所有人都信心滿滿,因為那可是他們的張天師啊!自祖天師張道陵創教,千年以來任朝代更替,正一道都一直在那裡,從來沒有人敢對天師不敬。

但今天,下餃子一般,滾滾落地的人頭,真的嚇到他們了……

按察司衙門就在章江門邊不遠,不少道士在儀式結束後,還跑去看熱鬧。結果全都吐得稀里嘩啦,一個個面無人色而歸。

遇上這樣驚天地、泣鬼神的瘋子,會把天師當回事兒嗎?不會欺負我們家天師吧?

眾牛鼻子等的花都謝了,終於看見天師與那楚王殿下把臂帶笑而出。

孫敬修等人不禁一喜,看來結果不壞。

然後便聽天師高聲宣佈道:“貧道已經與楚王殿下談過了,皇上冊封貧道為‘正一嗣教護國闡祖通誠崇道弘德大真人’,再以天師稱呼,實在不妥。貧道也常自不安,自今日起,不再使用‘天師’二字,諸位切記。”

“……”眾牛鼻子像被兜頭潑了盆冷水,登時陷入呆滯,傳承一千兩百餘年的天師名號說不用就不用了?

好一會兒才稀稀拉拉道:“遵教主法旨。”

更刺激的還在後頭呢。便聽張懋丞又道:“此外,朝廷有旨意,湖廣因元末戰亂人口銳減,至今不得恢復,大量沃土拋荒。故而洪武皇帝決意以江西之民填湖廣。我正一道與國休慼,世受皇恩,當堅決奉旨,為江西百姓做表率!”

頓一下,他高聲道:“故而貧道決定,除在冊道人外,其餘教徒皆移民湖廣!”

“啊……”這下孫敬修等人徹底繃不住了,只是因為當著楚王的面,他們不敢開口發問。一個個滿臉錯愕,驚呼連連。

“這是最終的法旨,諸位不理解也要執行。”張懋丞淡淡道。

“是……”道士們這才稀稀拉拉應聲。

朱楨從旁看的佩服至極,正一道能千年不墜,果然是有道行的。

他本以為張懋丞接連宣佈一個違背祖宗的決定,和一個出賣教徒的決定,一干大小牛鼻子,非得當場炸了鍋不行。

沒想到他們居然忍住了,無一人敢當場質疑教主的決定。這都跟紀律嚴明的軍隊差不多了。

看來不跟張懋丞徹底撕破臉,是正確的。想到這,他便開口給張懋丞減壓道:

“怎麼,你們還不滿意?你們有什麼資格不滿意?!”老六的減壓方法,就是把臉一拉、兩眼一瞪,劈頭蓋腦的訓。

“一個個心裡沒數嗎?按說你們就不應該站在這裡!伱們應該在哪裡?自己心裡不清楚嗎?!”

眾牛鼻子聞言臉色發白,他們當然知道要不是因為自己正一道的身份,此時也應該在章江門外排隊砍頭的行列中。

“感謝你們張教主吧!他為了保全你們,付出了極大的犧牲!”老六便拍著張懋丞的肩膀,把個很有魏晉之風的道士,拍的一搖三晃,都要搖散了黃。

“現在朝廷看在張家過往的功勞,還有張大真人的面子上,法外開恩,只是讓你們移民到鄰省,而且還是魚米之鄉。還用兩畝上好水田,置換你們一畝地,這種好事打著燈籠都找不到,你們就偷著樂吧。”

“這都是張大真人給你們爭取來的,有這麼一位真心實意為教徒著想的教主,你們是三生有幸!”老六說著話鋒一轉,赤裸裸的威脅道:

“你們誰要是不識好歹,不願接受教主的好意,現在就站出來,趁著章江門外還沒收攤,本王給你們加個號,今天就能去見三清。”

他走到孫敬修面前,俯瞰著這個瘦小的老道,一字一頓道:“別忘了,你們還是戴罪之身呢!不要不識好歹!”

孫敬修能清楚感覺到對方要弄死自己,比碾死只螞蟻還簡單。強大的威壓下,他噗通跪在地上,連稱不敢。

“不敢就滾吧!”朱楨冷哼一聲,又吩咐王弼道:“王將軍,替本王送張大真人回正一觀。”

“是。”今日所見所聞之下,王弼的態度也愈發恭謹。

~~

張懋丞本想直接離開這鬼地方,回他的龍虎山的,無奈楚王的意思很明白,事情沒解決之前,他都得乖乖在南昌待著。

回正一觀的路上,張懋丞一直瞥著悶葫蘆似的王弼。意思是老子送你那麼多好處,就沒什麼想跟我說的?

王弼只好無奈嘆了口氣,輕聲道:“真人,不要跟兩位殿下對著幹了。這陣子朝夕相處,我算看明白了,那哥倆就是降龍伏虎羅漢下凡,專治各種不服。”

“……”張懋丞聽他這語氣,就知道王弼也已經投了。這下徹底沒指望了:“聽說胡相也病了?”

“嗯,我看一時半會兒,且好不了。”王弼點點頭道:“能在這種情況下,保全正一道的名聲。這回殿下是真給真人面子了。”

“是啊,還是要搞好關係的。”張懋丞點點頭,又虛心請教道:“貧道看將軍,似乎頗受殿下敬重。不知何以教貧道,怎麼修復下關係?”

“……”王弼沉默半晌,方憋出一句靈魂之問道:“你有閨女嗎?漂亮的。”

“貧道閨女還吃奶呢。”張懋丞哭笑不得。兩人又前行一段,就在王弼以為,張懋丞已經忘了這個話題時,卻聽張大真人悠悠道:

“不過我有個妹妹……”

“那也行。”王弼點點頭。

“那燕王呢?”張真人又道:“我還可以再有個妹妹。”

“燕王殿下……很專一。”王弼壓低聲音道。

“哦。”張懋丞明白了,原來老四懼內,便不再提。

~~

那廂間,朱楨除下了袞龍袍,換上青衣角帶,來到劉璉昔日的官廨。

靈堂中,香燭依舊,劉璃披麻戴孝,在為父親守靈。

朱楨走到她身旁,也在蒲團上跪坐下來。今晚滿七,最後一次守靈,他得陪著她。

“小師叔。”劉璃下意識往他身邊靠了靠。

“都收拾好了嗎?”朱楨輕聲問道。

“嗯。”劉璃點點頭,明天她將和二叔一起,扶柩返鄉。

雖然朱楨不想讓劉璃在路上顛簸,但她身為獨女,肯定要送大師兄最後一程。

“路上不要太難過。”朱楨不放心的叮囑道:“有什麼事就讓派給你的宮女做,千萬別累著。”

“嗯。”劉璃點點頭,輕聲道:“我爹大仇得報,真不知該怎麼感謝小師叔?”

“咱倆還有什麼好謝的?”朱楨笑笑道:“早去早回。”

“嗯。”劉璃露出一絲微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