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後,楚王殿下便搬到了東五所。

準確說,是乾東五所。它位於內廷東北一角,內廷東路、千嬰門以北。與內廷西北角的乾西五所隔著御花園遙遙相對。

這東西五所雖仍在內廷,但已經與東西六宮有宮門相隔了,是給年滿十二歲的皇子皇孫,在大婚前居住的地方。

因為是皇子居住,不能稱宮,所以只能稱‘所’。東五所,顧名思義,便是五個一牆之隔的獨立院落,從西往東依次為頭所、二所、三所、四所、五所。

其中頭所原先是秦王所居,二所原先為晉王所居,三所是燕王住的,四所住的是吳王。現在三個哥哥都已經成親,搬去宮外的王府居住,只有吳王還住在四所。

按說,吳王應該搬去頭所的,但因為是暫住兩三年而已,便也懶得挪動那堆瓶瓶罐罐了。朱楨為了跟五哥挨著近點兒,便挑了五所住進去。

進去千嬰門,沿著長長的夾道走到緊東頭,進去懸著‘東五所’牌子的大門,便是一個三進的長方形院落。

一進是供他日後會客接見的前殿,前殿與倒座房、東西配殿圍成前院,其間有遊廊相連。

穿過前院是供他就寢、讀書的三間正殿,左右同樣有東西配殿,亦有遊廊相連。

後院則簡單了很多,就是一排普通的房間,作為伙房和值夜的內侍值房。

整個地方不算太大,要比萬安宮小一些,但對老六這個小光棍兒來說,卻是寬滿的過分。

最重要的是,這是一片完全他說了算的小天地。他想怎麼安排怎麼安排,他想幾點睡幾點睡……要是第二天不上課的話。

於是楚王殿下命人把正殿左右的東西配殿清空出來,改造成牛圈和熊貓舍,給平天大聖和臺吉來住。

這讓東五所的太監們感覺很無語,簡直沒誰了好麼?隔壁的吳王把東四所改成了煉藥房,這邊楚王又整個動物園……洪武皇上造了什麼孽,生出這些個奇葩來?

不過這都影響不到六殿下的好心情,因為除了沐香這個管所女官外,汪德發也不放心跟來了東五所。

雖然他堂堂內官監副總管兼萬安宮總管,來東五所當個管事牌子實屬大大屈就了。但咱汪媽主打的就是個忠心耿耿,老黃狗一樣緊隨著小主人,管他去哪了。

有汪媽打理一切,楚王殿下在東五所的日子,自然過得十分順心。

他還是單日去大本堂唸書,順便欺負一下老七;雙日出宮到誠意伯府上課,順便逗弄一下劉璃。

然後晚上回宮陪母妃吃飯,隔三差五也會坤寧宮跟母后吃個飯,然後回家開心的餵牛養熊貓,真叫個無憂無慮樂無邊……

~~

時光如水,轉眼盛夏。

南京城變成了一座蒸籠,酷暑悶熱,令人無處躲藏。

誠意伯府,師徒上課的場所,也轉移到了院子裡。

蟬鳴中,濃陰下,鋪著寬大的竹蓆,師徒席地而坐。

對朱楨這種富態少年來說,夏天格外難熬,哪怕搖著蒲扇吃著冰鎮西瓜,依然汗水津津。

再看劉伯溫,依然身穿嚴實的道袍,全身沒出一絲汗,盤膝端坐在蒲團上,微風輕拂著他花白的長鬚,端得是高人風範。

如果沒有那段黑歷史的話……

“師父,你黑眼圈好重,還沒精打采的?”朱楨見他反應遲鈍,話都說不大利索,實在忍不住問道:“這個年紀就不要夜夜笙歌了吧。”

“放屁,老夫是那種人麼?我是連日夜觀星象,累得懂麼?”老劉這下倒給氣精神了。

“哦。”朱楨點點頭道:“大望遠鏡有那麼好玩麼?這麼久了還沒玩膩?”

“那滿天的繁星,多麼讓人沉醉啊。”劉伯溫嘆口氣道:“老夫只恨白天太長夜太短。”

“那你跟我父皇還真有一拼,”朱楨不禁笑道:“他這陣子,每天用了晚膳,就屏退左右,于禁中露坐,玩察天象,聽說時常通宵不睡呢。”

不過朱老闆的精神頭可比老劉強多了,人家熬通宵不耽誤上朝,還能宵衣旰食的批奏摺。所以說這人和人的體力,是不能一概而論的。

“正常,今年星象變異,不符常規。”劉伯溫卻毫不意外道:“五星紊度,日月相刑,實乃大凶兆。”

“什麼,什麼大凶兆?罩杯多少?”朱楨一臉懵。

“就是說,與平常相比較,辰星、太白、熒惑、歲星、鎮星,這五星在天際的位置發生了變化,日月之間發生了沖剋。”本門學問頭一條便是要‘上知天文’,所以劉伯溫解釋的很仔細。

“二月,歲星逆行,入太微垣;三月,熒惑進犯井宿;四月,熒惑進犯鬼宿;五月,太白進犯畢宿、井宿……”

頓一下,他接著道:“自六月戊子至今,有客星停留於胃宿,大小如彈丸一般,顏色呈白色;停留幾日之後,此星更加明亮,進入紫薇垣,掃到文昌,很快進入張宿,經久不消。”

“……”朱楨都聽傻了,這都是啥跟啥啊。直到最後他才稍微聽懂一點,一臉恍然道:“哦,彗星啊。”

“嗯。”劉伯溫面色嚴肅的點頭道:“歲星入太微,應在諸侯有受誅者。孛星入紫微、過文昌,應在朝綱倒錯,天子失德……”

“我艹……”朱楨結舌半晌,緩緩問道:“師父,你說的這些,自己信麼?”

“原先是深信不疑的,但自從……唉,就那麼回事兒吧。”劉伯溫幽怨的白一眼孽徒。

他永遠不能原諒這孩子。

一是噗噗;二是這熊孩子給了自己望遠鏡,還慫恿自己去看月亮,看星星。

從他對鏡仰望月空的那天開始,天文星象學便不存在了……

“可是皇上依然深信不疑,欽天監依然深信不疑,那麼多儒士依然深信不疑。”然後劉伯溫沉聲道:“所以星變,依然是了不得的大事。”

“明白。”朱楨點點頭道:“天變固然是自然現象,卻可以讓人解讀出自以為是的預兆,然後採取所謂‘合乎天道’的行動……所以老師認為,接下來會有大事發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