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什麼啊?”朱元璋黑著臉道:“聽不懂咱的話麼?”

“是。”胡惟庸等人雖然百般不願,也只好悶聲應下,不敢觸皇帝黴頭。

“還有那個當值的御史,扒了他的官衣,杖責六十,永不敘用。”朱元璋又冷聲下旨道:

“咱讓御史在登聞鼓前當值,是為了方便百姓告狀的,而不是替咱做決定的!再說外使擊鼓這種事關國體的大事,他怎麼敢阻攔呢?要嚴查,是不是有人指使他這麼幹的!”

“是。”太子忙應下。

“還有監門太監也一併杖責,逐出宮去,這麼大的事情也不稟報,怎麼給咱看的大門?”朱老闆追責向來是人人有份,絕不手軟的。

“喏。”吳太監忙應一聲。

“去吧,好好自查自糾。”朱元璋揮揮手,不想再看到這些混賬東西。“實在查不出來也不要緊,咱會派人替你們查的。”

“臣等告退,臣等一定嚴查不貸,深刻反省。”胡惟庸忙率眾叩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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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胡惟庸以降,就被軟禁在了武英門對面倒座房中。

那裡是大臣等候召見的值房,裡頭有基本的傢俱,還有小火者端來了筆墨紙硯,給他們寫供狀。

“你給我先來壺茶吧。”彭賡沒好氣的對那小火者道:“本官嗓子都冒煙了,你讓我飲墨汁嗎?”

“哎,別理他。”商暠卻笑著招呼小火者過來,往他袖中塞了張寶鈔道:“勞伱辛苦,茶碗乾淨點兒。”

“嘿嘿,那哪能呢。”小火者重新有了笑模樣,點點頭道:“恁放心,上好的白茶,乾淨又衛生。”

“去吧。”商暠笑著點點頭。

待那小火者離去,彭賡翻白眼道:“你跟他這麼客氣。”

“因為我不想喝太監的口水。”商暠淡淡道:“你要想喝,我可以讓人給你單沏一壺。”

“你……”彭賡被噎得一愣一愣,半晌才悶聲道:“唉,皇上發的什麼瘋?這麼點小事,就把我們都關起來!”

“小聲點,你瘋了,當心隔牆有耳啊!”商暠嚇得去捂他的嘴。

“別動手動腳的,我不說了就是。”彭賡鬱悶的躲開道。

“好了,都坐下來合計一下吧。”從進屋就一直很安靜的胡惟庸這才開口道:“汪相也過來一起吧。”

“我?”汪廣洋歪在榻上剛想打個譜,聞言指指自己的鼻子。“有必要麼?”

“你是分管禮部的右丞相,你說有沒有必要?”胡惟庸皺眉道。

“哎,好好,我來了。”汪廣洋這才懶洋洋起身,在桌旁坐下。

“剛才老彭說錯了。這件事,不上稱不值一提,可一較真就大了去了。”胡惟庸先給定個調子道:“往大里說,事關國體無小事;往深裡說,壅塞聖聽,罪莫大焉啊!”

“是,恩相教訓的對,屬下愚魯,皇上顯然是較真了。”彭賡鬱悶的直撮牙花子道:“真是無妄之災啊。”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呢?”汪廣洋忍不住問道:“是佔婆人的錢沒給到位?還是誰故意想整他們?”

別看他現在徹底擺爛躺平,當年可是朱老闆的‘子房’來著,衙門那點勾當,他門兒清。

商暠聞言卻看看胡惟庸。

見胡相微微頷首,他才搖頭道:“不是,是安南人給太多。”

“安南人?”汪廣洋愣一下。

彭賡小聲提醒他道:“六月送你老家那擔子香瓜,就是安南人給的。”

當然那香瓜裡頭,是加滿了料的……全都是上好的南珠。

“這樣啊。”汪廣洋恍然,原來是對家給太多。

“簡單說吧,眼下安南跟佔婆兩個小國一直打得不可開交。最近好像是後者佔優,去歲還一度攻陷了前者的都城。不過很快就被打退了。”商暠低聲給他講解原委道:

“佔婆一直想跟大明建立聯絡,但被安南阻隔未能如願,趁著攻佔升龍的機會,他們拿到了通關文牒,回去後便迫不及待派出了貢使,這就是會同館那幫佔婆使節的來由。”

“但安南人可不想讓他們如願。這些年安南國力衰敗,對我朝大力稱臣納貢,以求大明能震懾住佔婆。可要是佔婆也跟本朝稱臣納貢了,這個優勢就沒了。他們能不急麼?所以安南也派了貢使,不惜一切代價也要阻止他們。”彭賡接著道。

“明白了。”汪廣洋點點頭,苦笑道:“然後你們收了人家的賄賂……好吧,我也收了……所以就從中作梗,不讓那佔婆使節面聖?”

“事兒是這麼個事兒。”商暠臉上有些掛不住,咳嗽一聲道:“但我們主要是出於鋤強扶弱,確保西南不會出現強藩的考慮。就是不收錢也會這麼幹的。”

“只是不會這麼賣力……”汪廣洋揶揄道。他混的時候,商暠還不知在哪裡玩泥巴呢。

“嘿嘿,汪相高見。”商暠訕訕道。

“但問題是你們也沒攔住人家啊。”汪廣洋幽幽道:“既然鐵了心不讓他們面聖,就該把他們驅逐出京,甚至驅逐出境的。任由他們在皇城根下晃悠,保不齊哪天,就像今天這樣出事兒了。”

“唉,現在到處都是燕王的耳報神,哪敢做得太過火?”彭賡鬱悶道:“再說恁沒看到禮部和鴻臚寺的態度麼,難道要中書直接下文驅逐麼?”

“不過按說也出不了什麼事兒。”他又嘆氣道:“方方面面都打好招呼了,禮部也不可能為了這點兒小事兒,越過中書上報。”

“包括御史臺?”汪廣洋敏銳問道。

“嗯。”彭賡點點頭。御史臺的正副長官,跟胡相穿一條褲子,這已經不是什麼秘密了。

“不對啊。”一直沉默的胡惟庸忽然低聲道:“今天午門的監門太監是誰?”

“劉公公。”商暠輕聲道:“自己人。”

劉公公已經被逐出宮去了,也沒必要遮著蓋著了。

“那正常來講,這件事應該掀不起什麼浪花來。”胡惟庸手指輕叩著桌面道:“怎麼那麼寸,正好碰上曾泰那二桿子進宮面聖?”

“是啊,要是碰不上他,這事兒就那麼過去了。”彭賡鬱悶道:“真倒黴。”

“是單純倒黴麼?”汪廣洋卻揶揄笑道:“我看未必吧。”

“沒錯。”胡惟庸點點頭,疑竇叢生道:“不是有人暗中支招,那幫占城人是怎麼知道登聞鼓的?不是有人暗中安排,曾泰跟占城人怎麼可能這麼巧,正好碰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