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唐和南宋時期,三山街是御街通道。其東北角的承恩寺周圍,百貨雜陳,且有遊藝雜耍,甚為熱鬧。到了國朝,朱老闆在城內設立大小市多處,三山街市居首位。

把法場設在這種最繁華的鬧市口,卻也不是朱老闆首創,而是歷代皇帝共同的選擇,因為這樣可以最大程度上起到殺一儆百的作用。但其實,對娛樂匱乏的老百姓來說,主要還是可以來點刺激的瞧瞧。

這會兒午時已過,萬里無雲,大太陽高懸在頭頂,三山街口烏壓壓全是人,興致勃勃看著紮起的行刑臺上,並列跪了一排的待決死囚。

“哪個是胡公子?”

“當間那個,沒看到他脖子後面亡命牌上,寫著‘殺人犯胡天賜’麼?”

“他不是親自動手的吧,也叫殺人犯?”

“懂什麼叫‘諸惡以造意為首’麼?那些打手都是他指使的,當然要算在他頭上。”

“哈哈,這就對了,他那些惡奴乾的壞事,可不都得算在他頭上!”

“真是太好了,不過他爹就沒責任嗎?”

“噓,小聲點兒,胡相就在臺上呢……”

“嚇,他也要砍頭?”好多老百姓高興壞了。

“不是,哪有那好事兒,他在監斬臺……”

“好傢伙,這也夠攢勁的。”老百姓聽了難免失望,但樂子人們可就興奮了。

這種父親下令斬首兒子的戲碼,可是一輩子都看不上一回的!這不比看宰相殺頭還過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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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對著刑臺的監斬臺上。

胡相幸好聽不到老百姓幸災樂禍的議論聲,不然非得再氣中風了不可。

雖然胡天賜在對面百步外,拼命的搖頭晃腦,想要引起他的注意力。

但他微閉雙目,看都不看那‘假貨’一眼,睹物尚會思人,何況看到一個跟兒子一模一樣的人了。

這也是他不肯接受朱老闆恩典的原因。

而且這麼珍貴的恩典,怎麼用在假貨上頭?他當然要這假貨給自己兒子陪葬,順便在皇帝面前狠狠刷一波好感,把搖搖欲墜的相位穩固住了。

雖然昨天才經歷了喪子之痛,但胡相還是冷靜的做出了一舉三得的最優解。要不是剛死了兒子心情不佳,他高低得給自己點個贊。

他相信,如今再也沒有任何事,會影響到自己的心境了。

現在他只盼著趕緊完事兒,回家睡覺,別讓自己在這裡現眼了。

~~

不遠處的大殿頂上,老四透過望遠鏡,看到好像要在正午陽光下睡著的胡丞相。

“奇怪,胡相是不是太淡定了點兒?”他不禁有些失望道:“就跟要殺的不是他兒子似的?”

說著他擰眉猜測道:“不會是宰了白鴨吧?”

“怎麼可能呢,絕對如假包換的胡天賜!”老六笑道:“四哥要對大明的法司有信心。”

“有信心才怪呢……”老四不屑道:“六部就是中書省的六條狗。”

“哈哈哈,四哥成見了。”老六笑道:“其實原因很簡單,胡公子的嘴被堵著呢。沒聽過那句話麼……沒聲音,再好的戲也出不來。”

“我還真沒聽過。”老四道。

“那我就讓你聽聽。”老六便朝下頭喊了一聲:“給胡公子把嘴裡的東西拔了。”

下面的鄧鐸便飛奔出去。

~~

午時二刻,行刑臺上開始有動靜了。

“開始了開始!”等的不耐煩的市民們,興奮的睜大了眼睛。

便見一個紅衣紅帽、坦胸露乳劊子手,舉起鬼頭刀,一刀斬下了……一隻大公雞的頭。

然後所有主刀的劊子手,都把臉塗滿雞血。這叫在開斬前破煞,目的是鎮住可能的冤魂。

另一邊,監刑官吏也最後一次核實死囚的身份,待確認無誤後,今日的監刑官,當朝丞相胡惟庸,便毫不猶豫從籤筒中抽出火籤,丟到地上。

這代表所有程式全部走完,可以正式開刀問斬了。

當然,還要等日晷上的晷針投影,與標著午時三刻的那道紅槓槓重合。

午時三刻一到,除非皇帝喊停,否則任何人都不能阻止行刑了……

擔任臨刑官的開侍郎接過籤子,轉身高聲道:“準備行刑!”

同樣紅衣紅褲紅帽子的劊子手徒弟們,便將插在犯人脖子後頭的亡命牌拔下,扔到他們面前。而且要讓那大大‘斬’字朝上,絕對不能扔反了。

就這一手,徒弟就得練一年。

然後徒弟們抓住犯人的頭髮,便往砧臺上按,露出死囚的脖頸,等待師父那一刀。

誰知在這過程中,出了點小意外。可能是按胡公子的那徒弟下手有點重,把胡天賜的臉整個拍在了砧臺上。

結果把他嘴裡的抹布給震了下來。這下樂子可大了……

胡公子剛才一見到他爹,整個人都癲兒了。但苦於嘴巴被塞住了,只能瘋狂的搖頭擺尾,指望救命稻草能發現,自己是真的胡天賜。

可胡惟庸看都不看他一眼,他再折騰都是徒勞的。

這下終於解除了封印,他第一時間便撕心裂肺的喊道:

“爹啊,我是天賜啊!救命啊,爹!”

臺下百姓聞言大喜,對麼,這才是該有的戲碼!哭,使勁哭,哭著喊著叫爸爸吧!

監刑臺上的胡丞相卻如遭雷擊,這聲音他太熟悉了,早已牢牢印在了他靈魂深處。

他不由自主一下站起來,死死盯著那‘西貝貨’,瞬間臉色數變。

旁邊陪坐的刑部尚書趙翥,侍郎開濟等人,趕忙跟著站起來,大氣不敢喘。

“爹,我真的是天賜啊,我沒被換出去……”見胡惟庸終於有了反應,胡天賜愈發激動的大叫起來:

“不,我是被換出去了,可又不知咋回事兒,我又被換回來了!”

那邊胡惟庸還沒說話,趙部堂先被嚇尿了,這尼瑪是可以在大庭廣眾之下說的麼?!

也顧不上胡惟庸怎麼想了,他趕緊急聲大喝道:“快,把他嘴堵上!”

“爹,我艹……”胡天賜話還沒說完,嘴巴就又被塞住了。

臺下卻已經哄的一聲炸開了鍋,市民們互相問道:“聽到胡公子說什麼了嗎?”

“我沒聽錯吧,好像說什麼被換出去,又被換回來了……”

“就是這麼說的。”

市民們激動的議論紛紛,樂子人們這下徹底贏麻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