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此回答,劉娥將信將疑。

六哥口中提及的茶法,對於茶商的限制頗多,易地而處,如果自己是茶商的話,她多半不會接受。

另外,六哥到底是年紀尚曉,關於茶戶的去向也沒有考慮到。

天下以茶為生的百姓,何止萬戶?

並且這些人大多都是世代以種茶為生,若是將茶場承包給茶商,這些人又該何去何從?

種地?

且不說他們有沒有錢買地,就算買了地,他們也不一定能種好。

當然,劉娥也沒有全然否定官家的建議,官家畢竟年紀尚曉,又缺乏底層的生活閱歷。

想不到茶戶,也不足為奇。

“那,六哥有沒有想過茶戶該怎麼辦?”

想了想,劉娥覺得應該提醒一下六哥。

聽到這個回答,李傑稍感意外,關於茶戶的事,他自然考慮到了,只是他沒想到劉娥會念起茶戶。

看來,劉娥也不是不知民間疾苦的。

“茶戶有兩個選擇。”

“一,茶戶可以選擇從朝廷這裡拿到一筆補貼,既可以是地,也可以是錢,有了這筆補助,茶戶可以自行另謀生路。”

“二,茶戶可以在朝廷的公證下,和茶商簽署僱傭契約,繼續以種茶為生,只是收益會比以前少一些,同樣的,風險也會小一些。”

關於茶戶的去向,李傑是參照了後世的國企改制。

這些以種茶為生的茶戶,就像是國企工廠的員工,現在國企面臨改制,員工要麼拿一筆遣散費離開。

要麼繼續在企業內工作,只是改制後的企業不再是鐵飯碗。

雖然失去了旱澇保收的鐵飯碗,但相對而言,也不是完全沒有好處。

能者上,庸者下!

不論何時何地,改革都不可能照顧到每一個人。

畢竟,蛋糕是有限的,有人多拿,便有人少拿。

世間本就沒有絕對的公平,李傑只能儘量分配的更公平一點。

半晌。

劉娥斟酌許久,決定此法也可以納入備選。

“六哥可以寫一份具體的章程,回頭送去中書,交由兩府三司一起討論。”

“好。”

李傑笑吟吟的點了點頭,討論自然是有必要的。

茶法涉及財政大計,任何一點細微的變動,也要慎之又慎。

雖然他能以天子之尊,一言而決,但榷茶一事從種植,到採摘,流通,再到售賣,環節眾多。

他不可能事事親為,最終還是要靠手底下的臣子去完成。

倘若不能令他們信服,施行的過程中難免為陽奉陰違。

現實不比遊戲,不是隨便點幾個按鈕,任務就能完成。

退一步而言,縱使該方案透過了,也無法第一時間全面推廣開。

按照常規流程,需要先擇一地,試行一番,短則一到兩年,長則兩到三年,以觀後效,方能漸漸推廣。

實踐才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

好不好用,符不符合這個時代,一切都要看試行的成果。

……

……

……

政事堂。

這一日,政事堂召開了一場關門會議,與會人員包括宰相丁謂,副宰相馮拯,參知政事任中正、王曾,樞密使曹利用,樞密副使張士遜,以及三司使祖士衡。

政、軍、財三大部門的首腦匯聚一堂,討論的自然不是小事。

身為首相,丁謂當仁不讓的掌握了會議的話語權,眼看人到齊了,只見他揮了揮手。

緊接著,政事堂下屬的書吏捧著一疊文書走進了議事廳,然後將文書依次發放給在座的大臣。

“諸位,今日召大家過來,還是為了榷茶一事,昨日傍晚,宮中傳來了一份由官家御筆寫著的新法。”

“具體內容已由書吏謄錄,諸位可先看一看,待會再具體討論。”

一聽是‘官家御筆’,在座的眾人皆是一驚。

從前,中書收到的都是太后傳來的,這一次卻收到了官家親自御批的。

這代表著什麼,不言而喻。

另一邊,看到眾人一臉驚詫的樣子,丁謂不動聲色的撫了撫須。

昨日,他的反應和現在的諸臣幾乎是一模一樣。

先帝的喪期未過,官家的存在感卻越來越強了,這樣的展開,和他之前預期的完全不同。

遺詔裡寫的可是由太后權取軍國大事。

耐人尋味的是,官家親自簽發,太后卻沒有任何表示。

宮中的局勢,越來越有意思了。

起初,對於這種改變,丁謂是很惶恐的,因為嚴格來說,他是靠著太后起家的。

如果不是和太后聯手,他哪能扳倒寇準?

錢惟演是他和太后溝通的橋樑,結果現在的錢惟演卻被打發去了河陽。

紐帶沒了,丁謂確實有點慌。

直到某一時刻,丁謂忽然驚醒。

此一時,彼一時。

現在的他位列首相,只要他自己不犯下什麼大錯,幾乎沒有什麼人能夠威脅到他。

正因為想通了這一點,關於榷茶的事,丁謂才會對兒子避而不談。

誠然,榷茶的事確實能賺錢。

但天下賺錢的路子千千萬,只要他的權勢仍在,沒必要糾結一時一地的得失。

約莫一刻鐘後,看到眾人相繼放下手中的文書,丁謂開口道。

“諸位對於官家提及的‘買斷制承包’一事,怎麼看?”

話音剛落,在座的眾人並沒有第一時間回答。

見狀,丁謂也不惱怒。

‘買斷制’、‘承包’這都是官家發明的新詞,連他這個深諳理財之道的前三司使,都花了很長的時間才弄明白,更別說是旁人了。

其實,就丁謂個人而言,他是贊同官家提出的新法的。

‘買斷制承包’雖然有點難理解,但相比於章得象的‘貼射法’,無疑要更好一些。

朝廷得了利,省了心,茶商也有利可圖,同時茶戶也被照顧到了,可謂是方方面面都考慮到了。

直到現在,丁謂還很難相信,這是由官家親自提出的。

官家才多大?

別說是官家這麼大的年紀,就算是三司內部的積年老吏,只怕也想不出這等妙法。

“丁相,這當真是官家御筆所寫?”

好一會兒,王曾從失神中回過神來,緩緩抬起頭,滿臉詫異的看向了丁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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