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真宗朝的舊臣,官家的身世,王欽若當然是知曉的。

李淑儀,不,李賢妃便是官家的生母。

母憑子貴,如果官家的身世曝光,大宋怕是又要多上一位太后。

太后到底是怎麼想的?

王欽若陷入了沉思。

良久,他忽然想到一件事。

官家大婚在即,太后難道是想借著這個機會正式退居幕後?

既然退居幕後了,兩宮並立什麼的,也就不存在了。

另一邊,眼見王欽若露出恍然之色,丁謂呵呵一笑,轉而起身離開了座位,向著門外走去。

該下職咯。

太后之事,與他何干?

官家遲早是要掌權的,太后提前將李賢妃召回京師,多半是為了給自己找條後路。

畢竟,官家一旦正式親政,接見外臣的次數明顯會比現在更多。

到了那時,保不齊哪個外臣便將此事密奏給官家。

與其被動應付,不如主動出擊,屆時,即便官家的身世暴露了,太后也有解釋的理由。

……

……

……

應天書院。

“使君,沒曾想,你我二人竟然會在應天相逢。”

小院內,范仲淹春光滿面,臉上洋溢著故友重逢的喜色。

張綸來此,確實是他沒想到的。

“我又何嘗不是如此?”

張綸哈哈一笑,舉起茶杯輕抿了一口。

這一次,他來應天府倒不是特地過來的,而是順路。

蘇州修堤一事結束了,他也功行圓滿,得益於修堤之功,他升官了。

此次,他是前往河北路赴任,差遣則是轉運副使,更具體一點,他的主要工作是負責治理滑州的水患。

滑州位於黃河中下游流域,自大宋立國起,水患頻頻,三年一小決,五年一大決,完全是常態。

其實,滑州最開始也不是這樣的。

滑州水患嚴重,歷史還得追朔到唐朝,安史之亂後,唐帝國的統治基礎受到了嚴重的動搖。

黃河流域雖然尚在帝國的版圖之內,但這片區域,已經成為了事實上的藩鎮割據。

藩鎮勢力,注重的多是短期利益,似修河這等投入高、見效慢的工程,幾乎沒人去做。

畢竟,等到修好了河道,那時自身勢力還在不在都是一個問題。

沒人想成為‘前人栽樹,後人乘涼’中的前人,大家都想做後人。

再之後,唐末年、五代十國,更是軍閥割據的動亂期,更加沒人注重修治河道。

如果換做是別的河道,問題或許還不會那麼嚴重。

但黃河本就是一條‘桀驁不馴’的大河,尤其是中下游地區,因為上游水土的破壞,降水量稍微大一點,就會鬧災。

最後,後梁末年,後唐和後梁於滑州地區交戰,後梁國主為了取得勝利,無所不用其極。

為了勝利,連決堤這等事都做得出來。

破壞容易,治理難,滑州本就是災害頻發的地段,五代期間,河防工程又數次遭到破壞。

以致於,即使入宋後,滑州地區修了一次又一次,但具體效果嘛,卻不是很理想。

宋朝立國以來,滑州地區先後發生近20次水患。

今年,滑州倒是難得沒有發生水患。

滑州最後一次水患是發生在天禧五年(1021),彼時,陳堯左恰好知滑州。

他在滑州城西北修了一個大堤,勉強抵禦住了水災。

因為這事,陳堯左還受到了嘉獎。

不過,距離天禧五年已經過去了三年,算算時間,滑州那片地界怕是又不太平了。

所以,政事堂便提出建議,讓張綸提前趕到滑州,先巡視河道,如果遇到問題的話,可以及時解決。

其次,河北路即將爆發大戰,戰時,最重要的是什麼?

是糧草通暢!

一般而言,遇到戰時,宋廷為了確保糧草輸送,會多任命一到兩位轉運副使。

張綸就是在這種情況下,被調往了河北路。

得知張綸即將前往河北路赴任,范仲淹感到由衷的開心。

雖然河北路即將變成前線,但張綸是轉運副使,只需要保證糧草供應即可,完全不需要上戰場。

安全問題,無需擔心。

至於,張綸能否勝任這一職責,范仲淹更加不擔心。

他在張綸手下工作多年,對於這位昔日的上司,他很是瞭解。

輸送糧草什麼的,絕不是問題。

老友重逢,酒自然是避不掉的,沒過多久,兩人便轉移了戰場,從茶室移到了外間的小院。

春夏之交,最是合適露天飲酒。

不知不覺間,月亮緩緩爬上天幕,張綸和范仲淹也到了喝醉的邊緣。

“希文。”

張綸不著痕跡的看了一眼內間,發現李氏不在,他這才開口。

“有一件舊事,我得仔細說與你聽。”

“使君,請!”

范仲淹抬了抬衣袖,先是將杯中之酒飲酒,然後便做出一副仔細聆聽狀。

“昔日,先帝登基之時,宮內曾發生一件密事。”

“入內都知王繼恩,曾暗中勾連參政樂善公(李昌齡),殿前都指揮使李繼勳,知制誥胡旦等人,意圖擁立楚王元左。”

“最終,此事敗露,樂善公貶為忠武軍節度行軍司馬,王繼恩均州安置,胡旦削籍流潯州。”

王繼恩等人密謀擁立一事,雖然算不得絕密,但若不是親生親歷者,大機率也不會知情。

畢竟,不論是國史,亦或者是實錄,都沒有記載這段秘聞。

而張綸之所以知道,完全是因為他的父親曾經是參與者之一,彼時,他的父親恰好是親歷者之一。

故此,他才知道這段秘聞。

另一邊,聽完張綸的話,范仲淹頓時神色一怔。

原來樂善公(李昌齡)被貶官,竟然是因為這個?

這確實是他不知道的。

畢竟,樂善公早在大中祥符年間便離世了,岳丈一家,於情於理,都不該和他說起這段往事。

(ps:這段歷史,正史中確實沒有記載。

畢竟,得遵循為尊者諱的原則,我們現在看到的是來自續資治通鑑長編,史料來源是呂誨的記載,呂誨是呂端的孫子,而呂端恰好是那時的宰相。

所以,對於當時的人而言,這段歷史的確是秘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