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聞這話,朱琰垂下眼,雙手握成拳頭。

他的臉一半嚮明、一半向暗,表情扭曲,神情陰翳,很是嚇人。

嘭。

朱琰一巴掌拍在桌上,硯臺受力翻倒,之前精心寫的詩毀於一旦。

“該死的!”他怒嚎著。

“該死的賤人!!”朱琰聲嘶力竭地罵,“沒用的廢物!”

毀了,他的籌謀全毀了!

早知道沈柳花這麼沒用,他就不該娶她。

朱琰後悔得不行,整個人都狂躁了。

朱老婆子心疼兒子,慌亂抓住他的手,“我兒拿自個兒撒什麼氣。”

眼裡流溢位惡毒,她陰狠地說:“你好好在書院待著,娘饒不了那個小賤蹄子……”

本來看在沈家面子上,她對沈柳花頗多忍讓,以後不必了,那個賤人,她會讓她知道什麼是為人婦、為人媳。

朱琰眼神一閃,面上出現痛苦,抱著頭道:“她好歹是我明媒正娶的娘子,娘你不要為難她,是兒子命好,找不到有助力的岳家。”

他苦笑,聲音愧疚,“可能止步秀才就是兒子的命吧,只是愧對娘,不能當官給娘掙誥命,是兒子沒本事……”

句句是朱老婆子最在乎的。

她神色一震,眼裡有道毒辣的殺意一閃而過。

再看朱琰時目光慈愛又溫和。

“誰說我兒沒本事,我兒可是文曲星轉世,以後前程好著呢。家裡的事你別管了,好好讀你的書,娘會……”

她會為兒子清除一切障礙。

後面的話朱老婆子沒說。

朱琰意識到他孃的弦外之意,眼裡閃過暗色,面上卻絲毫不顯。

還是一副喪喪的樣子,像受到了巨大的打擊。

朱老婆子恨的想把沈柳花大卸八塊,從袖子裡掏了掏,拿出一兩碎銀,肉疼的給他。

“我兒別多想,沈家靠不住不還有娘麼?娘能供起你,你好好唸書,早日中舉給娘掙臉面。”

朱琰眼眶都紅了,感激涕零地說:“兒子一定不負孃的期待。”

-

村裡,孟家。

得知沈柳花不是親外孫女(外甥女),孟家的人震驚了。

“不是親的?”孟老爺子坐不住了,來回走了幾圈,問:“你妹妹咋說的?”

孟大舅娘不那麼喜歡沈柳花,插話:“小姑子說她不認柳花了!讓咱們也別認!”

自打沈柳花嫁到村裡,他們一家就沒好日子過。

每次割點兒肉想給孩子打打牙祭,沈柳花就不請自來。

來就來吧,自家外甥女上門還能嫌棄咋的?

可是,她不能連吃帶拿啊!

那些肉,家裡的孩子都吃不盡興呢,憑啥給朱家那夥不知感恩的人。

突然知曉沈柳花不是小姑子親閨女,孟大舅娘鬆了一口氣,還有種恍然之感。

怪不得柳花跟孟家沈家的人都不像,原來是別家的孩子啊。

孟老爺子沒著急表態,他坐下,嚴肅地看著大兒子,“我的親外孫女以前過得啥日子,你給我說說。”

一問就問到了重點。

孟大舅猶豫。

主要怕爹知道外孫女受了那麼多苦後會被氣暈。

孟老爺子急得拍桌子,“說!馬上說!我要聽,一字一句說清楚,敢瞞我家法伺候。”

孟大舅:“……”他都多大人了,爹還提什麼家法。

他不要面子的啊!

心裡吐槽,嘴上老老實實交代。

“我說!您老別激動,要是您氣壞了身子,您的親外孫女要背黑鍋的。”孟大舅提醒,讓親爹有個準備。

孟老爺子瞪眼,“別廢話,快說。”

孟大舅嘆氣,說道:“那個孩子之前叫醜丫,妹夫給改了名字,現在叫美瑩。孩子在之前那個家裡過的很不好,吃不飽穿不暖的,個頭還不到柳花耳朵,看著瘦巴巴的。

以前臉上被燙出疤,她堂妹,就是念姐兒,念姐兒找了個神醫,弄了幾盒祛疤膏,她臉上的疤少了些……”

聽到親外孫女的遭遇,孟老爺子最開始沒什麼反應,只是眉心擰著。

等到最後,額頭迸出一根明顯的青筋,顯然已經怒極。

老爺子咬咬牙,怒聲道:“聽你們妹妹的,沈柳花咱……不認了,都不準認了!你們誰敢再搭理她,別怪我把誰趕出家門。”

他的親外孫女呦,咋這麼慘?!

實在太讓他這個老頭子心疼了。

不行,他得去沈家看看。

念頭才起,孟老爺子霍的起身,吩咐孟大舅,“老大,套車,我要去竹溪村看看!”

話剛落,沈柳花滿臉慌張的出現在門口。

她一腳重一腳輕的停在孟老爺子面前,聲音帶著濃濃的哭腔。

“外公,我是我孃親生的,對不對?”

孟老爺子對上沈柳花紅腫的眼睛,心中有些不忍,但想到親外孫女過的日子,那份不忍便被他壓了回去。

“這你得問問你親孃。”

沈柳花感覺老爺子的冷淡,心裡一寒。

“外公……?”她嘴唇都在輕顫。

孟老爺子擺擺手,嘆息道:“柳花啊,你回去吧,跟朱秀才好好過日子,以後別來了。”

他怕他的親外孫女傷心。

那個孩子受了太多的委屈啊。

沈柳花噗通一聲跪在地上,哭的很狼狽。

“外公,您也不要我了嗎?哇嗚嗚……”

“我什麼都不知道呀,我從小就在你們身邊長大,我就是咱家的孩子,也只認爹孃和你們這些親人,別人我誰也不認,您能不能跟我娘說說,讓我留在家裡?

我讓著醜丫,啥也不跟她爭,只要留在家裡就好,柳花求您了。”

從小看著長大的外孫女哭成這樣,孟老爺子不可能毫不動容。

但老爺子人老成精,哪會不知道他不能心軟,心軟就是對親外孫女的再次傷害。

他冷下心,說道:“醜丫不叫醜丫了,她現在叫美瑩,沈美瑩。”

“談不上你讓她,美瑩是沈家的孩子,家裡的東西都該有她一份。”

老爺子親疏分的很清。

在他眼裡,血緣重於一切。

沈柳花聽出他的意思,臉色發白。

就在這時。

孟大舅套好牛車,走過來說:“爹,車套好了。”

“嗯,老三送我過去。”孟老爺子吩咐道。

說著話,出了家門,坐到牛車上。

孟三舅乖乖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