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今斂起臉上的笑意,起身給最看重的兒子拍拍後背,像個尋常人家的父親,關切地道:“沒事吧?”

太子又咳了幾聲才緩下來。

他笑的豁達,“沒事,一會兒就好了。”

當今哪能放心的下,“希望快些找到最後一味藥引,你這病一日不好,朕一日難安。”

“父皇不必掛懷。”太子說道,“這病可是兒臣的護身符,再者我也習慣了,多等些時日無妨。”

他半死不活的,那些跳蚤才不會對他這個弱小無助的太子動手,要是他好起來……

嘖嘖,不就是個箭靶子麼!

當今還能說什麼。

大抵因為從小體弱多病,皇兒一向想的開。

-

明光宮。

太后得知蕭執有心上人的事,愣了好一會兒。

“蕭執?”

“……有心上人?”

每個字都認識,合在一起卻讓雍容華貴的太后良久回不過神。

“他居然會有心上人?”語氣帶著濃濃的不可思議,“沒搞錯?”

講真,這訊息比太子病好轉、當今忽然駕崩,還叫太后驚訝。

清秀的小太監笑著,“奴可不敢誆騙太后娘娘。”

太后懶魅地起身,小太監乖順的上去扶住她的手腕。

“挺有意思的,那麼一個怪物,居然還會有心悅之人……”

蕭執在她嘴裡的怪物之名,從他幼時便開始了。

當蕭世子傳出天縱奇才的名頭,太后找大師算過,得知榮親王府的小崽子會是她謀權路上的絆腳石,她朝那孩子下了好多次手。

可是。

也不知道那小子身上有什麼古怪,還是榮親王護的嚴實,竟是次次被躲過。

從那時起,蕭執在太后嘴裡成了怪物。

伺候太后的小太監長得清秀好看,這些時日深受太后寵幸。

大膽發問:“太后娘娘,咱們要出手嗎?”

嗓音軟綿綿的,臉上出現一抹與長相嚴重不符的陰狠。

太后笑著,“急什麼,等蕭執帶人回中都再說,哀家要親眼看著蕭執痛!”

她妝容綺麗,嘴角的笑容泛冷。

被當今和太子連砍一打臂膀,太后眼見的得了教訓,好歹遇事不急躁了。

主殿的對話,很快傳到孟令梓的耳邊。

孟總管微微一笑。

蕭世子……

快回來吧。

回來攪渾中都這潭水。

他推開窗,望著院中盛開的花,嘴角微勾,眉眼溫潤如三月春水,雅量高致。

經過的宮女瞧見孟總管臉上的笑,臉騰的紅了。

衝動下,掏出袖中的荷包,大著膽子扔進來。

“孟大人,這個給你。”

話說完,人就跑走了。

孟令梓眉心輕蹙,看都沒看荷包,招來一個掃地的小太監,讓他把荷包送回去。

小太監領命,拿著荷包追去了。

而小宮女眼中溫和的孟大人掏出一個純色手帕,擦了擦手,將之丟進火盆。

孟令梓心情尚好,難得出了房門。

不經意間來到一個小花園。

“小姐,您該回宮了,要是被人看見,縱使有殷家護著您也要吃虧的。”宮女壓低聲音,緊張地說。

殷貴妃身穿冷色宮裝,發上簪著一個流蘇簪子,髮飾素雅的不像個一國貴妃。

“吃虧便吃虧吧,我不怕。”

她將邊上的黃錢紙丟進火盆,麻木道:“最好把我貶到冷宮去,或者賜死也可。這籠中鳥的生活,我過夠了。”

聽著小姐這生無可戀的話,從小跟貴妃一塊長大的宮女眼睛一熱,語氣艱澀,“小姐……”

殷貴妃笑著,臉上滿是苦澀,“你別說了,先安靜一會兒好嗎,讓我給……他燒點兒紙。”

晚上燒紙太明顯,她只得趁著白日燒。

對上小姐的目光,宮女手指輕顫,偏開頭不忍再看。

小姐也曾驚豔中都啊,自從進了宮,讓她越來越陌生了。

瘦弱、頹然、蒼白、鬱鬱寡歡……

深知再這樣下去,自家小姐可能會撐不了多久,宮女勸道:“小姐,您這樣宋公子如何放心得下,他一直希望您過的好啊,您忘了?”

茂密的花叢後。

孟令梓心頭一顫,手握成拳頭,眼裡浮現出隱忍。

阿九……

她竟記得今日是他這個‘已死’之人的忌日?

殷貴妃不知這素來無人來的小花園會冒出一個人,她燒完紙,怔怔地看著紙變成黑灰。

“……嗯,我是忘了!那人長什麼樣子我也快忘了。”

努力忘卻這十年的痛苦回憶,她讓自己的神思回到最快樂的豆蔻時光。

臉色蒼白的女子眉眼不覺染上笑意。

那時真好啊,無憂無慮的,最重要的是,他還在。

“我還記得他說要努力考取功名,等金榜題名後去我家提親,可惜我沒這個福氣,沒等來他,卻等來一紙入宮旨意……”

“一晃眼十年都過去了!這十年,我常常在想,宋鶴卿認識我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黴,就因為認識了我,才斷送了他的命、他全家的命,宋家被燒的乾乾淨淨,宋鶴卿死的時候得多疼啊……”

說著往事,人前光鮮的殷貴妃紅了眼眶。

宮女心裡難受,“小姐,您別想了,宋公子對您那樣好,他一定不想您傷心的。”

殷貴妃壓抑的太久,再不發洩出來,她要瘋了。

“我好恨啊,我明知道宋家幾十口是冤死的,是殷太后下的毒手,可是我卻連替他們報仇的本事都沒有……”

要不是為了報仇,她早就隨那人而去了。

可恨殷太后嘴上說最看重她,實則時刻防著她……

花叢後。

孟令梓聽到這番話,驟然想起過往,呼吸微重,雙目赤紅,裡面盛滿恨意。

……不止殷太后,他的目的是讓殷家斷子絕孫!

心情激盪的厲害,孟令梓沒心思再多待,轉身離開。

可他忽視了陽光下的影子。

殷貴妃身邊的宮女本來就謹慎的環視著周圍,發覺那一晃而過的陰影,從邊上的小路閃身而出。

“站住!”

望著孟令梓的眼神帶著殺意。

“孟總管怎麼在這裡?”她的心提到嗓子眼,手摸向懷裡的迷藥。

小姐說的話句句是殺頭的大罪,要是傳到太后耳朵……

這麼一想,身體更加緊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