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李啟想說的是,世道不行,那就換個世道。

可惜,做不到。

一切事情都是有原因的,百越如此混亂的原因,就在於人巫之爭,作為緩衝地帶,本身就收到了兩種道則的傾軋。

再加上,又因為‘國主’這種特殊的存在,聚集了一大批不得志的修士。

李啟想要‘換個世道’,那難度真不是一般的高,起碼得有能力鎮壓整個百越才有資格說這句話。

所以,不如離開,他準備把排波幫眾人送去松國。

松國目前已經被人道所統轄,雖然沒有直接納入疆域,但其中人道大昌,原本的巫覡基本上都被驅離了松國,但還保留著神道在內的其他道統。

送他們去松國,去看看另一個世道。

然後……等李啟從東海回來,再送他們去安南。

這樣一來,排波幫眾人,自然會做出自己的選擇。

他們變成這樣,是因為世道是這樣。

所以,李啟決定,多給他們看看別的世道,讓他們有的選。

如果有人想回大鹿國,李啟也會送他們回來。

如果有人想留在松國,李啟也不會強迫。

他們想繼續跟著李啟去安南,那也正好。

最主要的關鍵是,李啟會給這些老兄弟一個禮物,一個在李啟看來珍貴無比,卻又最為合適的禮物。

不是什麼法寶,不是功法,不是財富或者美人。

而是一個選擇的機會。

這其實是很寶貴的東西。

這個世界上,有多少人能在人生的關鍵時刻有選擇的機會?

就連李啟自己都沒得選啊。

見識一下更多的世道,然後,選出自己的道吧,這樣哪怕是重新回到大鹿國,亦或者別的,都可以。

李啟不奢望這些老兄弟都能做出對的選擇,但只希望他們都能走出‘己道’,而不是被這個‘世道’一直裹挾,變成自己都不認識自己的樣子。

這是李啟能夠送出來的,最寶貴的禮物。

比一切法寶,功法,都要來的寶貴。

這個禮物,甚至李啟自己都想要。

他也想要一個選擇的機會,但沒人會給他,沒人有能力給他。

從招惹到天魔的那一刻,李啟就徹底沒得選了。

腦子裡盤旋著重重思考,還一邊琢磨著很多道法的修行,不知不覺,就天亮了。

天還沒亮,整座山門就已經響起了嘿哈嘿哈的聲音,那是練功時候的呼喊。

就連排波幫的眾人也都起來練功了,哪怕昨天喝的醉醺醺的,但早上練功卻沒人敢停。

這是立身之本,是一切武者的基礎。

日日練拳,冬練三九,夏練三伏,不可有一日懈怠。

懈怠一日,就是三天白練,自然不會有人偷懶。

就連玩手機遊戲做日常,都能催動那麼多人天天做,更別說練功了,只要心中還有一丁點武者的堅持,都不會在練功這件事上有半點含湖。

李啟靜靜等待他們的日常功課結束。

結束之後,卻見六叔屏退了那些普通的弟子,只帶著最信任的那一部分兄弟。

大部分是最初的排波幫老人,只有少數是最近才得到信任的新人。

六叔著急起眾人,對著他們說道:“今日之事,不許任何人洩露出去,懂嗎?”

六叔沒有入品,實際上,他的鯉流意也練的不怎麼樣,在場眾人基本上都能輕鬆打贏他,但沒人會質疑六叔的權威,雖然他很弱。

作為從排波幫一路走來的幫主,他做事一直有目共睹。

不偏私,不為自己謀利,甚至到了現在,他也一直沒娶妻。

其實以前六叔是有妻子的,但妻子死後,就沒再娶過,到現在也沒孩子。

在很多人眼裡,連孩子都沒有,那還有什麼值得偏私的呢?畢竟生不帶來,死不帶去,沒有孩子也就沒有繼承者,貪再多都沒用。

有了這麼一層關係,加上原本排波幫老人對六叔的信任,讓他成為了毫無疑問的門主。

所以,面對六叔的警告,眾人立刻拱手:“明白!”

“無關的人我已經屏退了,那你們知道我為什麼要叫你們來嗎?”他開口對其他人問道。

這時候,卻看見有一個壯漢走了出來。

他叫劉搏,是排波幫的一位先天武者,而且他不是排波幫的老人,是新來的,屬於帶藝投門。

“六叔找我們過來,肯定是有原因的,只是如此大張旗鼓,還把內門執事和長老會都拉了過來……是因為昨天來的那個人嗎?”劉搏問道。

劉搏的長相相當粗狂,身體肥碩,膀大腰圓,看不見肌肉,只能看見一層層的肥肉,面板白皙,還泛著油光,好似剛剛才從水中爬起來一樣。

整張臉也是圓都都的,長髮梳成馬尾辮,倆撇小鬍子,眯眯眼,厚嘴唇,就是一個養尊處優,面板白嫩嫩的胖子。

不過,若是和他交手,就知道,這一身肥肉下面,全都是硬邦邦的肌肉,他的肉身錘鍊程度超越了排波門所有人,若不是有鯉流意的雙倍爆發能力,排波門根本沒人可以和他角力,哪怕是現在的排波門,他的戰力也穩穩排在前三。

“是,就是昨天來的那個人,他叫李啟,是我們以前的門人,而且地位很高,是排波門的這個。”六叔豎起一根食指。

這算是一個黑話,在當地的意思,就是類似於智囊的意思。

“原來如此,我明白了,怪不得昨天如此興師動眾,原來是謀運算元回來了啊,那就快請出來,讓我也見見吧,昨兒人多路擠,我還沒來得及瞧見呢!”劉搏笑著說道。

六叔卻拍了拍他的肥肚皮,說道:“昨天人來的急,是突然回來的,大家一高興,就忘了這些事,不是故意冷落你,別放在心上,今天你看,第一個找上了你,大夥沒把你當外人。”

六叔早已看出來了,劉搏是因為昨天的豪宴而生了悶氣,他本以為自己已經算排波門的自己人,但卻突然冒出來了一個自己不認識的。

但這個人,所有老幫眾都熟稔的很,頓時生出一股“原來排波門眾人都很有默契的瞞著自己”這種感覺。

有了這種感覺,那不管說什麼心裡都會有芥蒂,六叔正是看出了這點,所以直截了當的把事情說開,這樣不至於東想西想。

結果也是如此,六叔都這麼說了,劉搏也不好意思再說什麼,他自然也不好再說什麼,只是點了點頭,往後退下。

暗暗把心中的芥蒂藏起來,他倒是想看看排波門的‘謀運算元’是什麼樣子。

“那大家都知道了今天來是為什麼,心裡都有數,自己把嘴巴紮緊,好,現在的好日子是誰帶來的,悶著頭好好想,之後李啟說什麼,自己心裡也得有個琢磨。”六叔對著眾人吩咐道。

就見有些糙漢子大聲喊道:“琢磨什麼呀六叔!李哥腦子不比咱們靈光?他有打算,我們聽著就是了!”

“就是就是!”

“這還用得著提醒?大家每天練功的時候都記掛著呢!”

附和聲不斷,如今的排波門眾人,都深刻的知道自己每天練的功法,是李哥拼命帶回來的,而且為此,李啟把功法交出來之後,就匆忙離開了,肯定是怕自己等人被牽連。

如今李哥回來,大家開心都來不及,根本就沒有鬧事情的心思!

“那就好,那咱們就去見李啟,記得我剛剛的話。”六叔如此說道,然後便帶著眾人進了院子。

聽著之前對話的劉搏,卻愈發好奇起來。

排波門的實力他是清楚的,而且都是一幫好勇鬥狠之徒,打起架不要自己的命,只要對面的命,說一句窮惡肯定沒毛病。

那是什麼樣的人,才能讓排波門的人心服口服,敬重成這樣?

懷揣著這種好奇,他跟著眾人一齊進入了院落之中。

院落裡,原本的肉塊油膏,宴席殘羹,已經被收拾乾淨了,卻看見李啟站在院子中間,看著他們。

李啟笑著說道:“你們來了?六叔,只剩這些了嗎?”

雖然已經有了心理準備,但看見排波幫到現在只剩下了三分之一多一點,他還是有些失落。

好幾十個兄弟,到死,都等到一個有的選的機會。

“偌大的家業,白來的不成?他們的妻兒咱們都養著呢,留了種,就算有光棍的,也都尋了侄兒,續了香火,沒有侄兒的,咱們也找了孤兒,繼了他們的姓。”倒是六叔走上前,寬慰著李啟。

排波幫的創業初期,不敢打敢拼,憑什麼能有現在的好日子,有這麼多僕佣和老婆?

死了這麼多兄弟,不就是為了現在嗎?

“也罷,那就這樣吧。”李啟點點頭,穿過六叔的身邊,看向了那些排波門的人。

他清了清嗓子,施展了一個術法,將自己的聲音利用風氣傳蕩的更遠,更洪亮。

“諸位兄弟,我有一件事想和大家說。”

眾人靜聽,哪怕是劉搏也沒有這時候說話,他想看看這個叫做李啟的謀運算元有什麼本事。

“我想帶大家去松國,待一段時間,如果不滿意,大家可以回來,如果松國待的不錯,那再送大家去安南,這大概需要四五年的時間,一切結束之後,大家想做什麼都可以。”李啟如此說道。

這話一說,眾人面面相覷。

別說排波幫眾人了,就連六叔都皺了皺眉。

“李哥,不是我們不信你,但你要兄弟們拋家棄業,總得有個理由吧?”這時候,旁邊站出來一個先天武者。

武道九品,在百越的‘江湖’中,就被稱為先天。

這人李啟認識,也是排波幫以前的老人,叫做張二弟,只是之前不怎麼有存在感,沒想到現在居然一躍成為了九品。

排波幫眾人的父母,文化水平都不是很高,所以排波幫的人名字大多都是數字,什麼二弟,黃泗,六叔的六也是從名字裡來的。

“張二,我做事,什麼時候沒理由了?你別急,坐下來,聽我細說。”李啟擺了擺手。

張二弟點頭,往後退了兩步,等李啟說理由。

“你們知道,大鹿國有多大嗎?”李啟對四周的人問道。

眾人自然不知,紛紛搖頭。

但這時候,張搏這個外來人卻站了出來:“大鹿國有十三州一百六十九縣,我們所處的是澧州,整個大鹿國縱橫一百餘萬里,不知李哥問這個是做什麼?”

李啟聽見了正確答桉,略有驚訝,看向了張搏:“沒錯,確實是這樣。”

本來李啟是準備等眾人都搖頭說不知道之後,再出言解釋的,但他沒想到真的有人答出來了。

所以有些驚訝的看了那個張搏一眼,隨後說道:“沒錯,大鹿國縱橫一百餘萬里,你們覺得大嗎?”

“那自然無比大了,我現在最遠也就跑去義縣呢,之後還想去白蛇州看看,聽說白蛇州大的很,白蛇山就和澧水一樣壯觀!”黃泗馬上說道。

他性子跳脫,就和使勁兒娶老婆一樣,他也想在有錢之後,出去旅遊,見見世面。

“那你們看,那座山。”李啟指了指四五里外的一座山,那是個採石場,看起來是有高人禁錮了那邊的山水,讓其斷成了一塊死地,可以專門供給採石所用,不必擔憂山神和山中野獸的襲擾。

眾人不知道李啟的話題怎麼跳躍這麼快,也只向那座佔地兩三里的山。

有人馬上提醒李啟:“李哥,那是千機門的採石場,怎麼了嗎?這和大鹿國大不大有什麼關係?”

“看好。”李啟說著,伸手。

突兀的,他的身後浮現出一尊法相。

那是一尊極其割裂的法相,四肢不在身上,只是勉勉強強粘連著,像是關節脫節了的木偶,被一股奇怪的力量托起。

左手佛光拈花,右手魔爪攝心。

頭顱端坐巫覡元神,雙眼呈現日月光芒。

身軀散發人道萬端,雙足踩在陰陽魚上。

這法相,象徵著李啟割裂的道途,但也是他力量的體現。

法相出現的時候,排波幫眾人只覺得一陣窒息!

卻見法相伸手,將手掌翻覆。

一座佔地兩三里的山,直接被轟然壓平!

然後,還沒等眾人說話,就聽見李啟說道:“但要我說,這大鹿國,太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