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啟打量著那個老者,修為足有八品,腳下踩著的那條大魚則是九品靈獸。

那老者一路踩著魚來到李啟數里之外。

這個距離,對雙方來說,已經算是‘貼臉’了,隨時隨地都可以來到對方面前那種,但又不至於徹底沒有反應時間。

“老丈,我是來問路的,請問這邊的東嶼怎麼走啊?”李啟開口問道。

“啊,過路人,你來東海,卻開口找東嶼,你都沒做準備的嗎?”那老人滿臉疑惑的看著李啟,不過手裡拿著的魚叉倒是沒有放鬆。

“做了準備,也叫了熟路的船,不過路上船壞了,只得肉身上路,本以為憑我的目力可以看見東嶼在哪兒的,但找了半天都不曾找見,路上還遇到了一隻海鰍,所以思來想去,準備找個當地人問問!”李啟在這邊如此喊道。

“原來是這樣,那過路人你暫且在這裡等候一下,我回家裡,為你測度一下,東嶼會移動,必須時時刻刻測度一二,如此才能找到位置。”老人說道。

“那我就在這裡等候,請老丈助我,對了,還請收下這個,作為謝禮。”李啟說著,從芥子袋中拿出一頭肥豬,外加上一株靈草。

剛剛從芥子袋中拿出來,還結著冰碴子呢。

這是排波門那邊吃剩下的,海中多魚,卻沒有肥油,這種豬肉應該比較討喜。

至於陸上的靈草,海中就是更是沒有了。

那老者見此,態度也變了。

“既然拿了禮物,讓客人站著就不太合適了,要不客人和我一起上船,正好,我們這次也是要去東嶼的,不若和我們一起前去?”老者如此說道。

“甚好甚好,那就叨擾了。”李啟求之不得,果斷點頭。

能有人帶路那就太好了,雖然憑他自己肯定也能找到,但何必大費周章呢?

於是,他提著禮物,和老者一路上船。

來到船上,李啟看見,這裡的人皆身長長六七尺,都是紅髮黑臉,和陸地上的人族有著明顯的區別。

他們的手腳更長,面板泛著油光,甚至李啟看見,他們長著腮。

說是人族,但實在是不像。

不過也很正常,人族泛指一切類人生物,要知道,聖焰族都算人族呢。

老者上船,對著四周緊張的男人們介紹李啟。

李啟也識趣的馬上遞上禮物,有了肥豬和靈草,大家的態度都好了許多,紛紛歡迎李啟上船,李啟這才開始繼續打量這艘舟船。

這是一艘好幾百艘船連在一起的海上要塞,長寬數里,走在上面和陸地無異,並且上面可以看見明顯的術法痕跡。

這是一艘法寶船,看似簡陋,但威能內藏其中,應該是他們看家的寶貝,也是立足之本。

李啟行走在船上,時不時就有海水濺上來,但大家都好像習以為常,對渾身溼透這種事情簡直一點牴觸感都沒有,地氣多燠,既省絮衣之半,跣足波濤不履襪,無論男女都不介意被人看見,甚至有的乾脆就不穿那些簡陋的衣物,方便隨時下水。

還可以看見許多孩子,有男孩有女孩,一個個身手便利,張羅竿首,魚叉等物,在水中尋找鱉、蟹、蛤等物,爭相競賽游泳,比魚兒還遊得快,比排波幫的人水性還好,尋常魚蝦難逃其手,不須衣食父母。

又看見有一對成年男女,女的一手把舵筒,一手煮魚,橐中兒女在背上,男的扳罾搖櫓,縱繩補船。

再往前走,又見到一座工坊,像是織布的工坊,他們旁邊堆著一堆類似頭髮菜,海帶之類的藻類,將這些東西攤曬在房頂。

有些已經晾乾的,則被男人手拿大骨棒砸爛,砸成一絲一絲的纖維,手巧的女人拆開這些纖維,用某種藥水浸泡,然後織成布,就是這裡穿著最常見的綠色布匹。

再往前走,又能看見鐵匠鋪,叮叮噹噹的捶打著一些法寶。

是的,法寶,海面似乎很少有礦石,所以鐵匠鋪只是李啟這麼稱呼而已,這個鋪子最常見的原料是各種魚類的骨頭,亦或者類似於珍珠一樣的特殊材料,只有很少的金屬。

但就算只用這些東西,似乎依然製造出了很不錯的法寶,包括了魚叉,以及這艘巨船浮島的很多部件。

再走一段,還能看見一頭巨大的魚,約莫十米長,已經被獵殺完畢,吊在船上,有人正在負責拆解。

拆解的人拿著一把和拇指大小的刀,精細的劃拉著整條大魚,這是李啟上岸之後看見的唯一一件金屬器具。

不過,李啟倒不覺得是因為買不起金屬才用小刀的,因為他知道一個道理,獵物越大,用的刀就越小。

李啟越看越覺得有意思。

這就是東海之中,那些普通人的生活嗎?這是在水上的吧?那其他種族呢?

和人道和巫道主要是人族不同,東海的人族只是極少數,而且看他們的樣子,妖化也很嚴重,身上估計妖族血統不少,甚至李啟還能看見不少純粹的妖物,在這艘船上和人友好的生存著,包括這個老人先前身下踩著的那隻魚妖。

這一座浮島,就形成了一個獨特的生態體系,上面生存著數千人,並不覺得逼仄,反而在海上飄蕩著,過著他們習以為常的人生。

李啟大開眼界。

這就是他想要到處走的原因啊,諸天萬界,該有多少景色?又有多少種生態,多少種道途?

真有意思。

李啟饒有趣味的跟著那老者繼續前進,一路上自然也有無數的目光,只是有那老者在,所以都只是好奇,並無敵意。

不過,更加吸引目光的,還是老馬。

他們似乎根本沒有見過老馬這樣的東西,不時就有人開口詢問老馬是什麼,李啟說是‘馬’的時候,他們都很迷惑。

但是,過了一會,李啟跟著老者進入到了一座船屋之中。

“客人,請進來吧,羅盤就在其中,透過這個,就能算出東嶼的方位。”老者對李啟說道。

李啟馬上頜首示意,然後看向那個羅盤。

羅盤置於龕上,下鋪細砂,安盤於上。

卻見老者上前,取平,週迴置燈,關窗視之,較之以刻漏,而定方向。

李啟仔細觀看他的行動,卻發現自己看不懂。

這種羅盤上面標註的並非是常見的東南西北,亦或者是李啟熟悉的天干地支,而是另外一種標記符號。

這好像是以天時為記錄,自身方位為原點,透過刻度來推算航線的一套方法。

李啟透過觀察,很快總結出了方法。

這套手段並不困難,非常的淺顯易懂,但效果在作為平面的海洋上卻意外的好。

海洋雖然是在三維空間裡,但行動基本上可以說是二維的,不存在什麼山丘,低谷之類的地勢差,水平面讓整個海洋都處於同一個平面層中,因此計算座標也方便了很多,這種計算方法很簡便易學,卻精準無比……

出自大家之手啊,哪位大能開發出來造福世界的?

不過也正因為其簡單易學,所以李啟只是看了一遍,方法就已經被他學會了。

沒辦法,真知道韻直接讀取資訊的能力實在太強,再加上他的資訊流視野,這種精巧但,並不怎麼複雜的結構對他而言就是看一眼就學會的東西。

甚至都沒辦法拒絕學習,因為李啟根本關不掉真知道韻,只能下意識的忽略掉一些雜亂資訊。

而且,這是忽略,並不是遮蔽,他只是學會了關閉腦子,讓腦子無視掉那些真知道韻不斷傳來的無用資訊而已。

“啊,結果出來了,從此地,往東南角十六分四百四毫方向走,中間維持著斂狹十之九二分的偏斜,走上四天,便能到了,客人和我們一起過去吧?”老者對李啟邀請道。

“多謝指點,不過我自己過去就行了,既然知曉了方位,那就快得多了。”李啟微笑婉拒了對方的挽留。

沒必要留下來,他的移動速度快得多,這個要走四天,李啟估摸著自己只要一天就夠了,這一天中的絕大部分時間還會放在找路上。

“客人,你恐怕不知道大海兇險,若是迷路了,那之後怕是就難走了,不能時刻測算,光靠我這裡說的方位,在大海之中很容易就迷失方向的,海上測景,千里一寸之差,稍不注意走錯一寸,距離目的地便是千里之遙。”老者規勸道。

大海航行不比陸地,基本上沒有任何參照物可言,而且目的地經常還會動,比如東嶼就會自動移動,老者擔憂李啟獨自離去,很容易出事。

之前李啟自己都是這麼想的,希望這個浮舟能帶路,不過剛剛學會了對方的計算方法,所以現在他已經可以自己計算出道路了,倒不必擔憂別的。

所以李啟回答道:“老丈,我已經學會認路了,不必叨擾你們,畢竟我是生人,你這船上還有婦孺,我不好多待。”

“學會認路了?”老者愕然。

李啟卻笑笑,手中上千縷氣交織混雜,模擬出了這房間中的那一尊大龕,長六寸,半為本,半為軸,本之為分寸,為竅方八分,以受窺衡樞軸

隨後,李啟手中的模型開始運轉,參考天相,時間,以及當前的方位,視右北方七宿,九十三度八十分,右西方七宿,八十三度八十五分……

再帶入東嶼的速度……

“嗯……老丈,你剛剛好像算錯了,不過大概方向沒錯,就是按照你說的方位的話,你看,是不是咱們就會偏移三百里?不過,這點距離,到時候倒是能趕上,不礙事。”李啟指著自己的計算結果,對那老者說道。

他根本沒想過自己會算錯,更復雜的人身小天地的變換他都算出來了,這種計算對他來說就和口算乘法表決一樣,完全靠本能就能得出結果。

那老者目瞪口呆,不管李啟算的對不對,但這一套流程基本上已經被完全復刻了,他挑不出半點錯處來。

但他依然有些不信李啟的說法,於是扭頭就去驗算。

初次接觸的人,怎麼可能上來就算對?他當初可是學了整整半年才掌握了這門技巧。

花了整整兩刻鐘來驗算,只是,這次仔細驗算之後,老者愕然發現,李啟算的才是對的,他之前疏忽,誤算了一分,所以謬誤了整整三百里。

“客人……你之前就掌握了此法?”這紅髮黑臉老者抬頭,本來的黑臉都變了顏色,染上了羞臊的紅色,就像是那種班門弄斧時候的感覺。

“非也,還是老丈為我演示之後,我才學會的,只是這是我的天賦,老丈不必多疑,我確實是才從西土來的,不是故意隱瞞,包有噁心。”李啟擔心他誤會什麼,連忙解釋。

卻見老者深吸幾口氣,說道:“我自是相信客人的,若真是有意接近,刻意隱瞞的話,你都不會為我露這一手,倒不如干脆說自己不會更加容易,可見客人確實是天賦異稟。”

“只是……小老兒學習半生,卻被客人一眼就超越了,敢問……客人的修為是?”那老者問道。

聽見這個問題,李啟便說道:“老丈聽過九品分級法嗎?”

“那是自然,我們畢竟是常年和東嶼打交道的,九品分級法自然是明白的。”這老者答道。

“我現在七品,勉勉強強夠資格獨自一人行走天下,這次來東海,是給一位老哥買食材,順便給自己散散心的。”李啟笑道。

“原來如此,那小老兒就不便挽留,客人請去吧。”老者聽完,也不再挽留。

李啟這邊點點頭,叫上老馬,感謝了對方的康慨,又留下了一些氣珠作為感謝禮物,便離開了。

學到了海上定位的方法,挺不錯的。

然而,就在李啟離開之後——

這一座舟船組成的浮島,突然變得虛幻起來。

然後,虛幻的浮島,開始動搖,化作一縷縷青煙,上面的栩栩如生的所有生活,所有人,夫妻,父母孩子,最終全部在陽光下消失不見。

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巨大的貝殼,張開口,在海面漂浮著。

李啟如果還在的話就能認出來。

這是東海最出名的異獸之一。

蜃!

(群無了,新群681201605,大家有序迴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