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章 算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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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啟終於脫離了魔氣的束縛。
外離一切相,是無相。但能離相,性體清淨,是以無相為體,於一切境上不染,名為無念。於自念上離境,不於法上念生。莫百物不思,念盡除卻。一念斷,即無別處受生。
既然無別處受生,那麼五蘊自然也難以糾纏。
於是乎,李啟擺脫了五蘊糾纏,真正看見了自己來到了什麼地方。
地府。
紅色的天空,好像是血一般,溢位的陰雲堆積在頭頂,天空一片昏暗,但依然有著紅光。
水旱、蝗螟、風雹、雷火、山崩、水溢、泉竭、雪霜不時生出,明明四周熾熱無比,但卻充滿了其他的極端天氣,熱浪,寒潮交替出現,季節反轉,血雨,酸雨,隕石接二連三。
所有的露天水域,要麼蒸發,要麼就已經變成了凝固的血塊,裡面沒有魚,只有和死魚一樣漂浮在上面的活屍,空氣中散發著一股屠宰場般的惡臭
又有惡鬼羅剎,分班佈列,枷械刑具,森森擺出,無數被折磨的屍身,他們腐爛的蒸汽和和其他詭異的東西組合成了極其難聞而又可怕的毒氣。
不對,那不是屍體!這些人還活著,他們是活著在受罪!
令人窒息的死雲漂浮懸浮於空中,鐵刀團團為林,不斷將還沒死透的屍體砍碎,砍成碎片之後,有大風吹過,又將他們的身軀復原。
但復原之後,鐵刀再次斬下,又將他們剁成肉糜。
無限重複的折磨,無止境的酷刑。
李啟環顧四周,在這裡所有的事物都非常恍忽,像陷入一種漩渦。
尖嘯的狂風和無數的極端天氣,都在其中狂衝直撞,夾雜著遠處傳來的,不知道在哪兒的人受折磨時所發出來的哭叫和迴響。
籠罩這裡的,無邊的絕望……但是隻要仔細看看,每一具屍體,每一個腐爛的肉塊,每一個還勉強苟活著的殘障人形,都雜亂無章的堆積在這裡,然而又不知道什麼時候被惡劣的極端天氣給颳走。
大地上生出無量勐火,燒起油鍋,見無數大鍋行列,其下燃火,鑊中煮人,痛苦之聲,莫不酸惻,罪人之軀被惡鬼羅剎投入其中,如活魚在熬油鍋裡,無處躲身。
油鍋之中的沸油被如同煎魚一樣的軀殼不斷掙扎翻滾而落到地面,所以大地上全都是泛著惡臭的油脂光澤。
油鍋往下滴著脂肪,被油炸的身體上脹滿了惡毒的囊泡,像腫瘤一樣膨脹,空氣中充滿了燒焦毛髮的氣味與腐爛肉體的穢氣。
油鍋之外,在其他的平整地面上,無數肢體殘障的行屍走肉在這裡遊蕩著,這些不知道被折磨了多久的肉塊。
李啟只能稱呼他們肉塊,因為除了身體還活著之外,很難說他們依然是‘活的’。
他們的心智已經被摧毀,甚至可能連記憶都在這無休止的折磨之中被撕碎,根本就沒有任何情緒,他們不會笑,也不會哭,更不會去關心什麼,在地獄的無盡折磨之中,他們的活力與希望早就被榨盡。
被碾碎的靈魂與破碎的希望,這就是這個地府所呈現的一切。
這裡,就是地府,是折磨罪人之所在,是輪迴的深層。
在這裡,恐怕早已脫離了天下吧?
李啟突然明白了。
她想明白了,那條叫做敖光曉的真龍,以及那位‘魔君’,是透過怎麼樣的手段將他們拽出天下,來到域外的了。
就是藉助眼前的跳板。
李啟已經用肉身體驗過了,那種突然的跳躍,從某個層面之中悄無聲息的出現或者消失,應該就是鬼門所在的特性。
畢竟‘鬼門’是陰間和陽間的交界處,對普通人來說是極為恐怖的存在。
這位魔君,只需要先借助鬼門之便,用鬼門的能力,將整艘寶船拉到了地府,再從地府作為跳板,跳到域外。
如此一來,確實就能夠規避掉天下的禁令鐵則。
只是有一個問題。
透過鬼門跳到地府,應該不是那麼簡單的事情,背後肯定還有其他人幫忙。
也就是,先前所說,鬼門的鬼帝?
李啟不敢想,給了自己一拳,讓自己清醒點,然後運使術法,使自己目光清明,看向至少在萬里以外的戰場。
是的,戰場。
在那邊,可以清晰的看見一尊法相,和一條真龍,正圍成一個圈,中央還有一個小小的人影。
法相是魔頭法相,四周燃燒火焰,好似魔頭燒宮,隱隱有七寶臺散壞!
那尊魔頭法相,首垂髮數辮,戴象牙魔冠,大紅銷,金裙,金雜襖、雲肩、合袖天衣、綬帶、鞋襪,有十六手,每手各執有加巴喇般之器。
有碗,缽,龍頭管、小鼓、箏、篪、琵琶、笙、胡琴、響板、拍板,各自拍響,似有荒淫之音傳來,神鬼亂出,忽又妖魔畢露,甚至於揚幡過會,號佛行香,鑼鼓喊叫之聲隆隆作響,讓人頭暈目眩。
李啟明明沒有聽見那些魔音,但僅僅只是看見,就讓他心中生出無數魔念來。
有恐懼,有歡喜,有憤怒,無數慾念在他心中盤旋,似乎想要吞噬他的道心。
好在李啟經歷過天魔的歷練,道心沉穩,
又見旁邊還有一條真龍,身長上千裡,虯盤錯落,身周怪影參差,無數龍鱗好似城牆,盤旋噴吐天河之水,無窮威能降下,竟然將地獄土中生出的無邊熊熊烈火也給澆滅了,只有那尊魔頭法相的魔火依然在燃燒。
真龍與魔君,竟然形成了水火相濟的格局,一冷一熱,交替著針對中間的那位理道大能,似乎想要將他的天理之罩破開。
看起來,是理道大能主動脫離了這艘船,單獨迎戰兩人,估計是為了保住這艘船,但整艘船依然被魔氣所籠罩,除了李啟之外,沒有任何人從魔氣中甦醒,所有人都是一副渾渾噩噩的模樣,和外面地獄的行屍走肉幾乎沒什麼區別。
李啟頓時領悟了其中的意思,再次利用天理之法,然後擺出一個簡陋的祭壇,祭祀自身身周剛剛構築出來的那個外天地。
祭天之法成功,這麼做的瞬間,李啟立刻感受到了一股意念。
這是祭祀之法所做到的意念互通,也是祝人們溝通天地人神鬼常用的手段。
果然,溝通這座小小外天地的天理,其實就等於溝通那位理道前輩,如此一來就能夠和對方交流了。
李啟在剛才,以巫覡之法溝通天理形成外天地的時候,本身就已經是在藉助對方的力量了。
形成溝通的瞬間,李啟就發出了訊息:“前輩!情況如何?”
“情況不妙,兩人圍攻,我暫時無力對外傳出訊息,除了困守之外什麼也做不到,對了,剛剛我就感受到有人在借用我的力量,就是你吧?”那位理道大能回覆了李啟。
眼見利用祭天之法溝通天理確實能夠聯絡到對方,李啟喜上眉梢,鬆了一口氣。
能聯絡到這位大能,就說明自己能幫上忙。
所以,李啟馬上說道:“多謝前輩幫助,現在我已經從魔氣之中甦醒,有了行動能力,現在情形如何?可否告知晚輩,這樣我或許能幫助前輩破局。”
“你幫我破局?小子,你才七品,我看你身上有一件能穿梭陰陽的法寶,乘著跑吧,你幫不了我。”那位理道大能如此說道。
李啟搖了搖頭,答道:“前輩在兩倍的敵人面前,還能頂著壓力助我甦醒,我又豈能獨自逃走?再說了,寶船之上尚有我的朋友,其他的人和我同行,我也不想放之不管,讓他們去死而自己獨活。”
“你幫不了我,一顆好心什麼都做不到,走吧,我會出手為你撐開一道裂隙,你走是最有價值的,離開之後,以你的身份,想來肯定可以尋到理道的其他人,將此處的事情告知理道,此後自有人來為我和這艘寶船報仇,這是你唯一可以做到的事情,不要留下來送死,如果這裡的事情傳不出去,那你我恐怕會變成懸桉。”這位理道四品大能對李啟說道。
說著,在戰場那邊,他一直固守的模樣開始扭轉,似乎想要頂著壓力強行出手,給李啟開出一條道路,讓李啟出去報信。
但是,李啟此刻卻覺得有些奇怪。
明明是屠龍小分隊惹的事情,為什麼這位理道大能就這麼認下來了?寧死也沒有讓他們去檢查寶船?
這種時候,只要稍稍服軟,讓魔君和真龍檢查一下,應該不至於死吧?
亦或者……李啟心中一沉,想到了另外一個可能。
屠龍小分隊,很有可能,壓根就是理道自己請過來的,所以理道才果斷的擔了下來,真龍應該也是知道這點,所以都沒去找屠龍小分隊,而是直接奔著理道來了。
那麼……魔道又是透過什麼手段摻和進來的呢?
不管,還是得繼續交流,拿到更多的情報,不能就這麼離開,再說了,對方說自己幫不到忙,顯然是小瞧自己了。
李啟這些思考,說來話長,實際上只不過剎那間就完成了,所以他馬上制止了理道大能,說道:“前輩莫急,此時幫我逃走,不僅徹底斷送性命,而且恐怕還帶不走真龍的情報。”
“真龍的情報?嗯……?你猜到了?”這位理道大能微微一沉吟,馬上知道了李啟的言外之意。
很顯然,眼前這個七品的小子,知道船上有真龍的情報。
理道的小秘密之一。
解剖真龍,研究真龍血脈之中的秘密。
要知道,理道……可從來都不怎麼在乎‘善惡’這種東西的。
“關於真龍,此事我並不關心,只是,如今魔道也插手了,恐怕是有別的緣故,畢竟這艘船上身份太高,關於這點,晚輩有些頭緒。”李啟這時候又趕緊補充道。
他得趕緊說清楚才行,因為李啟已經猜到這艘五品科考船的目的了。
船上有巫神山公子,還有一位貨真價實的佛子,其他人李啟暫時沒怎麼接觸,但想來身份也不會太低,否則根本沒資格上這艘五品寶船。
所以,這艘船的目的,其實是藉助他們這些人的身份,希望能夠震懾住真龍或者別的勢力,讓他們迫於諸多勢力的壓力而不敢動手。
理道……真是打的好算盤。
只是,不知道為什麼,真龍和魔道似乎並不忌憚。
不對,不是不忌憚,而是有其他的底氣,李啟覺得,他們肯定是拿到了別的依仗才敢這麼做的。
“你?噢,我懂了,船上之前降臨的佛氣,我還以為是那位佛子帶來的,原來是你帶來的啊,所以才會有額外的魔道四品降臨……嗯,那這次真是自作自受啊,不過你說有頭緒……是有破局之法嗎?”這位理道四品笑了笑,語氣有些無奈。
他並沒有責怪李啟引來了魔道,或者用李啟來發洩什麼。
畢竟也是四品存在,他也知道,凡事都有後果。
會有這麼一劫,本質上還是理道想要利用這些大勢力弟子來給自己庇護,因此而引來其他敵人也是理所當然。
所以,他既不責怪李啟,也並不自責,一切都是有機率的,有收益就有風險,理道中人,一向都很理性,理性到冷酷的地步。
地獄道的陽壽塔,人道的妖獸養殖場,這些理道可都是有參與其中的,作為工匠,他們是各大道統最喜歡的工具人。
“晚輩沒有一定能破局的手段,但還是有些想法的。”李啟不知道對方在想什麼,他只知道現在必須得想辦法跑路。
他的巫覡第六感告訴他,如果真的讓這位理道四品給自己開路,那恐怕結果會很不妙。
有人在盯著他,有人在針對他。
這是第六感在他耳畔不斷嘶嚎的話語。
李啟對自己的第六感一向報以尊重的態度,所以他選擇了留下來面對。
“只是,為了更多的把握,還請前輩將此刻的局面告訴晚輩,前輩恐怕還不知道我的能耐,我對魔道的瞭解,絕對高過前輩。”李啟故作自信的說道。
這種時候,表現的自信一些,能獲取信任。
他倒不擔心時間,因為四品強者之間的戰鬥,就是水磨工夫,打個十天半月簡簡單單,這說話的幾分鐘不算什麼。
“是嗎?既然你已有決斷,那就這樣吧,你想知道什麼?”理道四品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