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人道而言,他們想要在‘以人代天’的道路上再進一步,而日月行路就是必須的東西,這是他們出手的重點。

為了這點,甚至人皇劍親自出手,斬碎了羅浮山。

但日月真鉛鼎在最後一刻迸發出了超越人道預料的力量,讓羅浮娘娘得以帶著人逃竄出去,跑到了巫神山的地界。

那之後,人道投鼠忌器,不敢直接出手搶奪,便進入了僵持階段,畢竟所有大道統不可能任由人道在天下肆意妄為,甚至掀起大戰。

巫神山也不敢直接吞下,內部開始扯皮,但後來,在李啟的實際操作與激進派的最終逼迫之下,巫神山選擇了開戰。

在人道看來,巫神山就是在搶奪自己的大道機緣,自己則需要拿起牛角牛筋的弓弩,和人道爭奪機緣所在。

而在巫神山看來,人道則是到處掠奪,最終自食惡果罷了。

但不管怎麼說,開戰都是既定事實,只是看如何征戰而已。

所以,李啟對柳君逸說道:“如果人道願意定下約賭規則,只比高階戰力,我覺得巫神山一定會很願意的。”

柳君逸則搖頭:“我雖不忍看見這場戰爭,但人道內部可未必,兵家那邊早就已經磨刀霍霍,他們想的不只是贏下一場,而是徹底打垮巫道的氣焰,儒家內部雖有微詞,甚至也有不少人覺得在乎那些普通的世界,太過婦人之仁,所以我也無法,只能由我出動,還能多少保留一些火種。”

“婦人之仁……嘖。”李啟聽見這四個字的評價,忍不住嘖了一聲。

還真有人道的風範。

人道並不邪惡,只是……他們不在乎而已,他們平等的蔑視所有不夠格的文明,柳君逸這種心中仁善,不願殺生的‘君子’畢竟是少數。

然而,就算是‘君子’,真的要動起手來的時候,也不會含湖。

聽見李啟的‘嘖’,柳君逸低下頭,微微嘆息,說道:“不過,我已經儲存了這些世界的世界圖譜,戰後,我會親自來播撒種子,過一段時間,這些世界都會重生,裡面的生態圈會分毫不差,也算是補償吧。”

“重生……?世界能重生,可因此喪生的域外生命,怕是不能重生了。”李啟如此說道。

“生命易逝,我仁之所在,我所憐憫的,並非生命本身,不管如何哀憐生命,都無法掩蓋生命只是毫無意義的事實,人之所以是人,不是因為單純的活著,而是因為活著的時候,人所閃耀的光芒。”柳君逸說著,伸出手拿酒壺,又給李啟斟滿。

這話給李啟說服氣了。

果然,還是一如既往的人道風格。

對柳君逸而言,所謂的生命本來就不重要,柳君逸哀憐的是文明,是虛無之中碰撞出來的逐道之火,對於親手湮滅這些未來可能成長起來的逐道之火,他很痛苦。

他從不是因為抹殺了生命而痛,生命在柳君逸的眼中並不重要,生命唯一有用的點,那就是唯有生命才能產生逐道的火光。

若是浪費生命的珍貴,那不如直接去死。

‘人’註定是為了攀登高峰而存在的,蠅營狗苟只求苟活於世,那樣的生命,不如直接放棄掉比較好。

所以,他所做的事情,就是保留下這些逐道之火種,待到日後將其一一撒播出去,將一切恢復到開戰之前。

至於儲存這些世界中的生命?

沒有那個必要。

“文明或許扶不上牆,不過……總有些閃光之人,也一併葬送了。”李啟拿起酒杯,喝了一口。

柳君逸承認了下來:“是,這些能夠被稱之為‘人’的個體,我已經儘可能保護下來了,就在這幾百年時間,我甄選了一部分,在記錄世界圖譜之時全數儲存,等到後面我重新播種世界之時,他們將會成為新的種子,這樣一來,或許這些文明未來可以走得更遠。”

這下輪到李啟沒話說了。

該怎麼說呢?

也不好說,不能評價。

雙方的認知從根子上就有差別,若是指責,那隻能說明存在道爭。

不過……這並不妨礙李啟覺得柳君逸是個好人。

所以,他也不再詢問這些,而是轉移話題,說道:“不談這些了,對了,我聽老師說,柳兄將四品以下所有的瓶頸都在九品啃掉了,這般壯舉,是如何完成的?”

這個問題,可以算是在打探對方的跟腳了。

不過,柳君逸卻很坦然的說道:“無他,修身而已。”

無他,修身而已。

簡簡單單的回答。

但越是簡單,就越是困難。

“柳兄的道基……堅不可摧啊。”李啟聞言,嘆息一聲,搖頭說道。

他看出來了。

柳君逸的道基,就是他的道心。

以道心為道基,道心不垮,於是道基恆固。

日旦就業,夕而自省思,正心誠意,以立身行已為先,說起來簡單,誰能做到呢?

一已之守正,世運之興衰,風俗之厚薄,人心之醇漓,皆在於身,皆在於心,想要做到柳君逸這種,就要發自內心的貫徹自己的道,任何事,任何情況,都絕不違背道心。

甚至連糾結都不能有,內心鬥爭都不需要,他全心全意的相信自己的道,需要努力的時候就努力,需要赴死的時候就赴死。

一切都是那麼的坦然,那麼的順理成章。

說實話,李啟自己是做不到的。

絕不違心,這不扯嗎?正如同李啟經常感嘆的一樣,人活在世上,總是身不由己的。

十字路口總是會不斷的變化,總有些路是你不想走的。

不過,李啟可以走不想走的路,就好像聖焰界,他不想挑起內戰,但為了能夠攢錢幫到兔子,他還是能在糾結一番之後,選擇違心的去做,只是這樣不舒服而已,如果常常這樣,乃至於習慣了的話,李啟的道途就會產生變化,甚至可能因此入魔,但那都是之後的事情,他動搖一兩下子其實沒什麼。

但對柳君逸來說,甚至沒有‘動搖’這個選項。

對他而言,若是糾結,他的道基就會動搖,如果違心,道基就會崩塌。

而與之對應的,他只要道心依然堅定,那麼道基就永不動搖,並且修行速度會越來越快,只要資源足夠,他可以以極快的速度越過五品,直接飛到四品去。

哪怕是人道之中,能夠被稱之為君子的人,也是少之又少啊。

“若都是我這樣的話,那今日也不會有此一戰了,戰爭應該會侷限於最強者之間的決鬥,而不是如此全面戰爭。”柳君逸感嘆般的搖頭。

君子決鬥嗎?倒還真是符合人設。

那之後,李啟沒有再談論修行方面的事情,因為經過一番對話之後,他已經察覺到了。

柳君逸,沒有任何的弱點,純純的六邊形戰士,就好像他的道心一樣,完美無缺到嚇人的地步。

想要贏他,那就只能硬實力碾壓。

所以,李啟只是喝酒吃菜,和柳君逸說著以前在長安的時候,大家上學時候的事情,回憶往昔。

柳君逸也和李啟說著以前的事情,兩人相談甚歡。

約莫半個時辰後,酒空菜盡。

李啟起身,拱手說道:“那……柳兄,告辭,經此一別,恐難再見,此後各為其道,生死勿論。”

柳君逸也起身,鄭重回禮:“李同學保重,下次見面,是敵非友,我不會留手。”

“雖說如此,若有一方亡故,可否互相收斂一下屍骨?”李啟笑道。

柳君逸則認真的回覆道:“若是如此……屍骨肯定輪不到我來收斂,不過,我會手書一封悼文,為君祭念。”

這話聽起來很忌諱,好像不是很禮貌的樣子,不過李啟卻知道,這已經是極高的禮遇了。

“多謝。”李啟微微頷首,然後轉身,離開了這條光帶所卷圈起來的地方,回到了巫道掌握的,正常的域外虛空之中。

柳君逸目送著李啟離開。

很強啊,哪怕是在六品之中,李啟也是很強的敵人,參之有此一友,還真是幸運。

不僅僅是強,實際上只有武者才會以純粹的強弱來判斷一個人,在柳君逸看來,李啟不僅僅是很強,而且還有著和他差不多的性質。

嗯……是個好對手啊。

若是能和對方坐而論道,談理說法,那該多好?都是擺脫了束縛的生命,卻還要被迫爭鬥,這也是束縛之一啊。

可惜,人巫之爭,註定了只能兵戎相見,將所有的道途差異變為征戰的理由。

人道‘代天’之舉,必須成功。

‘黃道’必須掌握在人道的手中,如此一來,宇宙萬界眾生才有超脫的可能,所有的文明,所有的生命,才有擺脫那惡毒限制的可能。

生命,必須擺脫那天生的桎梏,踏入絕對的自由之中,這一點靠巫道培育的‘大源’是絕不可能完成的,大源是妥協的產物,不可能真正終結一切爭鬥。

必須徹底顛覆,必須‘以人代天’,才能取得完全的自由和勝利。

也正是因為這個目的,所以理道和道門才會選擇加入,甚至武道的一支,乃至於中土佛源,一些妖類,乃至於一部分‘真龍’們,才會選擇加入人道。

這是為了真正的自由,為了真正的超脫。

目送著李啟離開,然後柳君逸的身軀也緩緩消失在了虛空之中。

道之不同,不能相謀。

再度相逢,是敵非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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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啟的金身潰散,所有的意識都回歸到了本體之上。

有點可惜,既沒有看見戰爭堡壘的樣子,也沒有拿到柳君逸的弱點。

至於柳君逸的跟腳倒是找到了,可是找到和沒找到根本沒區別,這個跟腳,完全用不了,沒有弱點,無法針對。

柳君逸的弱點,同時也是他的長處,不可能被突破,只能強行壓垮。

他的弱點和長處,都是道心。

只要能夠擊垮柳君逸的道心,那麼他的道途就會瞬間崩塌,但他的道心……李啟覺得,哪怕是魔王子來了,也不太可能對柳君逸造成什麼影響。

要怎麼樣的經歷才能擊潰柳君逸的道心呢?

不好說,反正李啟想不到。

所以,要擊敗柳君逸,就只能物理上動手了,就是現在還不知道人道那邊的戰力如何。

說實話,李啟到現在,還沒遇到過真正的人道軍隊呢。

最初他在松國接觸到的,其實也只不過是人道的僕從軍而已,是唐國在松國建立的地方行伍,而不是真正的唐國軍隊。

這一次,應該就能見識到了吧?

這麼想著,李啟操縱著陣法,同時,他的本體也開始朝著前線飛去。

對於整個人巫戰場而言,李啟的負責的戰區是先鋒之戰。

而對於李啟而言,沉水碧即將參與的那個戰場,也是‘先鋒之戰’。

對於如此重要的戰鬥,他準備親自去前線指揮,和兔子並肩作戰,同時也能夠親眼見識一下人道軍隊的力量。

至於整體的把控,他也可以在腦子裡完成,不影響他去前線。

真要說有什麼問題的話,那就是容易被斬首,導致他控制的世界群陣法崩潰。

不過,要真能斬首的話,那也該輸。

這一場先鋒之戰,李啟連沉水碧都投入進去了,對方想來也是如此,雖然並未投入所有力量,但肯定是一次高階戰力的比拼。

如果能夠佔得先機,讓對方折損一些高階戰力,那接下來的仗會好打很多。

只是,風險和危機並存吧,自己這邊也有可能折損一些戰力,但相對應的,可以試探出對方的底細。

具體試探出多少,自己又暴露多少,那就得看雙方戰場之上的博弈了。

李啟打定主意之後,一邊繼續調控世界群大軍的前進,另一邊則快速透過列宿,來到了作為先鋒的兩個世界。

這是一個互相圍繞的雙子世界,叫做甲陽三界和甲陰三界,是沉水碧特地挑選的先鋒戰場。

這兩個世界,能幫助沉水碧獲得地利。

李啟快速降臨此地,找到了沉水碧。

兔子正坐在這個世界的太陰之上,遙遙眺望遠處那條光帶。

來到光帶處,就是戰爭開始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