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零三章 人情

虛空之中，沉水碧面對著昔日李啟的故人，疫君。

和這位古怪生命的戰鬥，讓沉水碧提起心思來。

現在看來，疫君這種生命，真是完美的契合人道。

因為，疫君的修行速度很慢，他的心思太雜，這可不是李啟那種多執行緒，而是超級多重人格，多到難以置信的地步。

千百萬億億的小蟲，每一個，都是一個獨立的疫君，這些疫君之間甚至會自我內鬥，自我吞噬，這一切都會嚴重阻礙疫君的悟道之路，所以哪怕他現在很有可能已經上千萬歲了，但卻依然只有七品。

但是修行慢的同時，疫君的戰力卻又強到不可思議的地步，在七品之中，疫君可以說是‘無敵’，和疫君對戰，就好像面對千百萬億億個跌了品級的七品。

每一個疫君都是單獨的，都有獨立的思維，都有自己的見識，只是控制的修為太少而已，哪怕疫君的修為比起同級存在高出幾百上千倍，也禁不起這麼多人分。

但這也意味著，想要對抗疫君，就等於和無數的大腦控制著的上千倍的修為對抗，同級對手幾乎不可能贏，除非你是魔王子這種超級勐男，面對千倍於自己的修為都能打贏。

而桎梏疫君的，只有修為和品級，他強的同時，路也難走，也算是一種公平吧。

但是對於人道來說，那又有什麼所謂呢？

你的修為不夠強，品級不夠高，那給你官位就好了。

讓人道來賜予你修為，賜予你品級，承載眾人之力，以人道早已鍛造好的‘官位’，彌補疫君唯一的短板。

如果不是七品實在太低，無法承載更高的官位，沉水碧毫不懷疑人道甚至會願意把三品官位栽在他腦袋上。

畢竟，承載官位也需要自身打鐵足夠硬，官位可不是毫無代價的，短命的人皇就是最典型的例子。

所以，沉水碧現在就將面對一個五品的疫君。

是真的……有點難啊。

沉水碧已經在五品中算是非常厲害的了，此刻還駕馭著陣法，有陣法之力加持，面對一個官位強行提拔上來的五品，本來應該是摧枯拉朽般的戰鬥，此刻卻隱隱感覺到自己處於下風。

官位提升起來的五品，本來應該是很弱很弱的，只能壓制一些域外土著五品差不多了，面對域外的精銳五品都很難贏。

但這條在疫君身上不成立了。

極為罕見的，沉水碧的算力，居然被對方壓制了！

無數個疫君，每個都有自己的心思，發揮出來的算力，甚至壓制了沉水碧，讓她處處感覺掣肘，好似所有行動都在對方的預料之中。

她再度掐訣，讓火海再度沸騰！

沉水碧一遍書寫，一邊喊道：“敕九天都火雷部無邊大力神，聽令！”

她手中書寫的神籙完成，然後丟向虛空，神籙突然自燃，赤書煥落，風火無間，一尊神像虛影浮現，攝籙應命。

於是，下一刻。

火焰不再是分散的，而是被凝聚起來，化作赤城，八卦鬥底，羅布四圍，罩住疫君，卻見內裡炎烈飛威，不同型別的火焰同時生成。

有九天火雷火電火飛火欻火流火七星火霹靂火炎雷烈火，再有火駝火象火馬火凋火獸萬群，勐的撲向對方！

跨火龍金睛勐電，捧燒火神光萬里，八萬火殃，收聚成府，星散天涯，巨火百萬丈，炎焰彌天，一欻千萬裡，瞬息三千欻，剎那之間，世界成枯竭，萬物化微塵！

千百億的疫君被焚滅，大量的疫君人格在哭嚎之中化作劫灰。

每分每秒，沉水碧都在滅殺無數的疫君，但同時還有越來越多的疫君正在誕生。

這些疫君組成了術法，組成了神通，組成了千千萬萬的，新的疫君。

不需要某一個疫君絞盡腦汁思考，而是無數的疫君自己選擇，每時每刻，這些疫君都在集思廣益。

面對這樣的集體意志，沉水碧開始落入下風。

最開始，是她的丹火被發現了一個破綻。

應該是某一個疫君意外發現的。

但下一個剎那，所有疫君馬上共享了這個破綻，丹火直接被推平了三億裡！

這就是疫君的戰鬥方式之一。

無限的試錯，用生命去試錯。

只有一個意識的人，只能一次又一次的去試錯，或許試錯的速度很快，一秒幾千次幾萬次，以五品的腦力，一秒幾百萬次也不是不可能，但這非常消耗創意，因為人能想到的東西確實不太多。

但疫君不一樣，他們比那更快。

無數的疫君，每個人每秒都在不同的嘗試，就算其中很多雷同的嘗試，但數量堆疊起來，其試錯速度也比其他五品快太多太多。

如此一來，沉水碧立刻做出了對應的調整。

然後，疫君跟著調整，速度甚至比沉水碧快。

兔子的額頭開始出汗，她調動大量的腦力進行計算，破解對方的術法，製造出更加完美沒有破綻的術法。

但是疫君，無數的疫君，每個都在做和沉水碧一樣的事情。

這才是真正的‘集思廣益’，無數的思考，無數的方向，每一個疫君都可以調動資源去嘗試，都可以選擇不同的方向。

多重人格？不不不，這叫大腦叢集陣列！

集體智慧，就是勝過個體智慧。

而疫君，自己就是一個集體，他是一個單體文明！

沉水碧這才發現，自己託大了。

她以為，憑藉自己的力量，再加上陣法，五品之中沒有人能攔得住自己，她可以輕鬆試探出人道的後備力量。

但是，疫君的出現，讓她被拖在了這裡！

哪怕藉助陣法，她和疫君也最多算是勢均力敵，甚至她是劣勢，戰鬥節奏被拖到了正常五品的戰鬥之中，也就是很有可能打上一個月。

打得了一個月嗎？

恐怕再過最多半個時辰，就會有其他人道五品加入戰場了。

壞了，這次不會被拖住之後生擒吧？

沉水碧開始有些急躁起來，同時破綻也越來越多。

她一時半會不至於落敗，可如果人道援軍趕來，她的壓力只會越來越大。

是的，兔子很聰明，學習打架非常的快，但她始終是一個研究者的性格，她沒怎麼經歷過勢均力敵的生死之戰。

說白了，她是個訓練場王者，模擬器冠軍，實力很強，意識超好，手速特別快，但實際上沒打過一局排位。

如今在排位裡，遇到了一個真正的王者段位，能和自己打成均勢，再加上這還是個限時挑戰，如果時間到了沒能擊敗對方，對方的援軍就會趕到……

這下沉水碧的心態有點穩不住了。

心態不穩，術法也不穩，陣線頓時再度潰敗——

沉水碧深呼吸兩口，渾身發出月亮一般的銀光，然後忽明忽滅，最後消散掉。

冷靜……冷靜，玉兒，對方雖然強，但並沒有強到碾壓的地步，雙方還是勢均力敵的，學習李啟是怎麼做的，李啟最擅長做這種事了……

是的，在沉水碧醒心目中，李啟最擅長抗壓了，實際上也確實這樣，李啟已經很習慣於摸高壓電線了，現在看三品都沒感覺的。

九品打七品，七品見三品，雖然緊張，卻也依然保持了冷靜，能夠做出良好的決策，不至於因為自己的發揮失誤而出錯。

這也是最開始，沉水碧對李啟刮目相看的原因。

哪怕害怕的瑟瑟發抖，李啟也不會因此動作變形。

所以……學學他。

兔子強迫自己安靜下來，開始應對對方。

一個又一個的術法打出，開始織網布局，又出手破解對方的局勢，抵消敵人想要控制的可能，不斷的計算自己的出手，又預估敵人的攻擊落點。

隔著千萬裡的鬥法，就是如此。

但她還是焦慮起來。

這樣打下去，打個十天半個月都很正常，一時半會，找不到脫身的辦法。

但再過一會……對方的援軍就該來了，到時候更加沒辦法了。

怎麼辦？該怎麼辦？

只是，就在這個時候——

疫君，突然收手了。

他停止了攻擊，甚至讓開了一條道路。

沉水碧愕然，一時居然沒反應過來。

可是，一個聲音傳來：“見過……李夫人。”

“嗯？”沉水碧馬上意識到這是在叫自己。

只是這個稱呼，這是在表示他是李啟的朋友嗎？

“還真是李夫人，為何會出現在此處？”疫君居然攀談了起來。

沉水碧一時有些無所適從，但既然對方停手了，那也可以趁著這個時間一邊聊天一邊思考對策。

於是，她回答道：“隨著夫君一起參戰罷了。”

“原來是這樣……唉，那日一別，我就知道以後有可能會和李兄對上，沒曾想，這一日竟來的如此之快。”疫君嘆了口氣。

“不過，現在看起來……算了，不談這個，還請李夫人速速離去吧。”疫君說道。

“你要讓我走？為什麼？你這樣不會被軍法處置嗎？”沉水碧訝異。

“我曾答應過李啟兄弟，若是以後和他對上，必然退避三舍，不與其正面為敵，李夫人和李兄既為亢儷，我又如何能出手，還請速速退去，等以後其他人來了，就不好走了。”疫君如此說道。（詳情參見第四百二十四章。）

沉水碧聞言，看了對方一眼。

然後，她沒有猶豫，直接撤身便走，消失在了不遠處。

疫君也就真的站在原地，目送她離去。

等到沉水碧離開了約莫一刻鐘，疫君都還站在這裡，不曾離開。

隨著金臺的虛影出現，柳君逸出現在了此處。

“疫君，你可知罪？”柳君逸的語氣很柔和，說著的是‘你可知罪’，可語氣聽起來，倒更像是在說‘你還好嗎？’

只是，疫君知道，對方不會因此而手軟。

“縱敵私逃，疫君知罪。”疫君拱手，收斂起四周的那片迷濛之雲，將所有的‘疫君’都收攏到一塊。

“唉，此刻罰你，你也會被調離這個戰區，你也就是為了這個是吧？”柳君逸問道。

“將軍明鑑，疫君確有誓言，也不想與李啟為敵，將我調離是最好的決斷。”疫君回答道，同時看向柳君逸。

他知道，這個決定並不好做出。

因為……說實話，疫君待在這裡，那麼李啟的勝算將會是零。

柳君逸早就知道無歸之徒們的存在，也知道李啟的生機所在，知道對方肯定會針對諸界樞機的基站，所以……疫君作為後備力量，就是負責鎮守諸界樞機基站所在，同時承擔一部分預備部隊的責任。

柳君逸已經提前對李啟的計劃做出了防備，不過……柳君逸卻不知道自己面對的是李啟。

是的，柳君逸一開始也不知道自己面對的敵人是李啟，所以他選擇了疫君作為自己的幫手，畢竟疫君真的很強。

沒曾想，這卻成了戰場之中的破綻，疫君是絕不可能對李啟出手的，畢竟……他的道基就建立在李啟的研究成果上。

於是，柳參之嘆了一口氣：“唉，也罷，一飲一啄，皆是因果，也算是還當初的果吧，只是，這次戰爭過於重要，你這一退……兵部那邊很難交代啊。”

“將軍不必交代，任由兵部發落即可。”疫君笑著說道。

“……好，我會闡明。”柳君逸點頭：“那走吧，先回帷幕，之後，你自行去長安領罰吧。”

“某憨笨愚昧，不知變通，拖累將軍了。”疫君躬身，如此說道。

“沒什麼，都是時運不濟而已，誰知道碰到的會是李啟？巫道千千萬萬的戰區指揮，偏偏就碰見了他，如此這般巧合，非戰之罪，非你之罪，只是畢竟是先鋒之戰，你這一退……確實影響頗大，兵部的手估計不會太軟，你要當心，兵部有些傢伙……還覺得你不配為人呢。”柳君逸囑咐道。

“明白，我的情況確實特殊，很難被完全認可。”疫君似乎並不覺得有什麼特別的，只是點頭。

“不過，此事之後，雖然懲罰不輕，但估計會有很多人對你刮目相看吧，認可你的人應該會多一些，對了，那你應該會被調離人巫戰場，調去真龍那邊，你不會在真龍那裡還有熟人吧？”

疫君羞慚低頭，沒有回答。

“算了，都是未來的事情了，不談這些，走吧。”柳君逸擺了擺手，終結了話題。

疫君也不說話，跟著柳君逸離開了此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