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橫回頭。

咧嘴衝著問話的知秋一葉露出了笑容。

身形迅速恢復正常大小。

看了看被兩人的打鬥,搞的一團糟的客棧。

微微蹙眉。

一甩手丟了塊金磚。

直接落到趴在櫃檯底下,撅著個屁股,欲哭無淚的掌櫃。

“這點錢是賠你的損失,可夠了?”

掌櫃的不敢相信的冒出個腦袋。

撿起金磚,疑似自己是在做夢。

什麼年頭,這些江湖好漢,打壞了東西,居然主動賠錢了?

別看客棧好像規模不小。

但是屋子地皮又沒怎麼壞,只是屋頂破了個洞而已。

大修一下也不過幾兩銀子而已。

感受著沉甸甸的金磚。

掌櫃的還不敢相信的送入口中,狠狠咬了一口。

顧不得牙齒疼痛。

樂和和著從櫃檯下爬了出來,打躬笑道:“夠了的,夠了的,多謝道爺賞賜!多謝道爺……”

羅橫懶得跟這傢伙囉嗦。

故意將賠償說成賞賜,也就是耍點兒小聰明。

畢竟賠償的話,損失多少給多少錢。

多了的可能還會要回去。

賞賜的話,那金磚就都是他的了。

道爺又不缺錢。

打壞人家東西,攪了人家生意在先,道爺不是個不講道理的。

將雙目緊閉的燕赤霞甩手丟給寧採臣。

隨口道:“你照看這傢伙!”

“這到底怎麼回事啊?羅橫,你為何會跟前輩打起來?”

知秋有些焦急問道。

羅橫嘴角露出一絲譏笑,搖頭道:“不提了,道不同,不相為謀。

“既然看不慣道爺的行事手段,大家不是一路人,就此分別好嘍。”

燕赤霞算是難得的,沒有汙點的好人。

兩人只是理念上的差異。

拿到對方身上的寶箱之後,倒也沒必要生死相向。

“知秋,咱們走吧。”

知秋一葉猶豫了下,看了看寧採臣與燕赤霞。

遲疑道:“可是,燕大俠還昏迷著,這書生也是個不頂事的,咱們若是此時離開,萬一他們遇上什麼危險怎麼辦?”

羅橫輕笑:“放心吧,此處剛剛經歷一場大戰,附近但凡有點眼色的高手。

“都不會靠近,何況前輩高人,劍仙一流,哪會那麼輕易就翻車的。”

說著,當先走到院中,挑了匹健壯的好馬,解了下來。

回頭看著還愣怔未回神的知秋一葉與傅天仇。

笑道:“你們到底走不走?傅大人,我帶你去與傅清風和傅月池會合,難不成你連女兒也不想見了?”

一直未出聲的傅天仇立即笑道:“老夫自然是要見的。

“如此就多謝羅道長了。”

大跨步走到羅橫身邊,也學著羅橫的樣子,解開一匹馬。

知秋一葉看看寧採臣。

又看看羅橫。

忽然似是發現了什麼,眼神一亮。

尚有幾分慘白的臉上擠出笑容:“好吧,既然如此,寧書生,前輩,我就先走了,咱們後會有期。”

說完亦走到院中挑馬去了。

只餘下寧採臣扶著燕赤霞。

頗有些手足無措。

叫他拋下燕赤霞,跟著羅橫他們一起離開,自然是辦不到的。

可是,這叫個什麼事?

怎麼大家好好的,突然就打了一架,如今又要分道揚鑣?

羅橫躍上馬背,臨行之前。

丟下一句:“寧採臣,道爺看你根骨不錯,或許也可以嘗試學點道法,總比如今這樣,遇到事情,只能乾著急的好。走了,往後若有緣,江湖再見!”

也不等寧採臣回話。

催動馬匹,噠噠的出了客棧。

記得電影中,似乎有一段劇情,寧採臣只是看過知秋一葉畫了一遍定心符。

便記下了製法。

後面還真的復刻成功。

雖然功效不如知秋一葉那麼神異。

定住行動能力的時間也短,但是要知道,這傢伙可是一點法力都沒有的普通人啊。

這說明,寧採臣在修道一途的天賦還是蠻高的。

或許,讓他跟隨燕赤霞去修道。

以後還能多個高手呢。

知秋一葉與傅天仇同樣打馬相隨。

馬蹄聲漸遠。

寧採臣呆愣愣扶著燕赤霞,不知如何是好。

這時,懷中的燕赤霞卻忽然睜開眼。

對著三匹馬離開的方向看了眼。

寧採臣驚喜道:“前輩,你醒了?”

燕赤霞沒好氣的瞪了這傢伙一眼,單手一招,落在院中的劍匣飛回手中。

斜挎到背上。

“咱們也走吧,真不知那小子是怎麼修煉的。

“沒有師承,居然能煉成這一身本事。”

寧採臣還有些懵懂,不明白怎麼回事。

燕赤霞已經到了院中,也不去取那些少年留下的馬。

只找回自己來時騎的馬。

寧採臣下意識的跟上。

燕赤霞想了想,忽然轉頭看著寧採臣。

寧採臣被他看得頗不自在。

還以為自己身上有什麼不妥的地方。

“前輩,為何這麼看我?”

燕赤霞突然問道:“寧小子,老夫問你,可願隨老夫學道修煉?”

寧採臣怔了怔。

忽然想到這段時間的經歷。

猛的點點頭:“當然願意!”

“那好,以後你便跟隨老夫學道,老夫一身本領,必定傾囊相授。”

寧採臣大喜。

他對燕赤霞的本事,可是已經見識過多次了。

連忙拱手躬身道:“小子寧採臣,拜見師傅!”

燕赤霞擺了擺手。

看向院門方向,怔了片刻。

嘆氣道:“你也別隻顧著高興,隨老夫學道,日後有多少成就,還是要看你自己造化。

“真不知將你引到這條路上來,究竟是好是壞。

“有時候,知道太多也是一種痛苦,無知反而是幸福!”

寧採臣也不曉得燕赤霞這些話,究竟是什麼意思。

這段時間,他從一個懵懂無知的書生。

先後見到燕赤霞,知秋一葉,羅橫這些術法高深的修士。

又遇到女鬼,樹妖,蜈蚣精這樣的妖魔。

早已知道,這個世界遠不是從前所見的那般平和。

能拜燕赤霞為師學道法。

總比遇到妖鬼,完全沒有反抗之力,只能任人魚肉強吧?

想象一下,日後自己便也能如知秋一葉和羅橫那樣。

術法通神,心中便只剩下激動。

何況,在寧採臣的心裡。

還有一個不便宣之於口的想法。

燕赤霞能活幾百歲,表面還只是個四五十的老頭兒模樣。

一點不見蒼老。

或許,自己學道之後,也能等到小倩的轉世之身?

三匹馬一路出了小城。

羅橫放慢了馬速,等到知秋與傅天仇跟上。

忽然開口道:“知秋,之前你答應教我的衝龍玉神符,還作數麼?

“若是可以的話,我願再用一件東西,跟你換這一道神符修法。”

知秋一葉怔了怔,回道:“當然作數!怎麼?羅橫你現在就想學?”

羅橫輕笑:“原本倒也不必這麼急,只是我想循著之前一些人離開的痕跡,找個地方。

“我那套觀察細微痕跡的方法,只適合在野外人跡罕至的地方使用。

“這裡是官道,每日裡人來人往的,痕跡太多,反倒不靈了。”

知秋一葉想想羅橫那套方法。

確實如此。

官道之上,痕跡多了。

反倒不容易分辨自己想要的資訊了。

稍稍思索道:“只學一道衝龍玉神符,倒是不難。

“只是需要一些制符的基礎,羅橫你從前學過制符麼?”

羅橫搖頭:“我跟你說過,我沒有師承,如今會的這幾門技能,也是機緣巧合下得來的。

“制符之法,還真沒學過。”

知秋一葉蹙眉道:“這可就難辦了,上元八景神符,在符道上來說,雖不算難。

“一點基礎都沒有,短時間內卻也不容易。

“不過……你若只是想尋著特定的氣味找人的話,倒不必急著學自己製作符籙。

“我之前存下的符籙還有幾張,先給你用著也可以。”

羅橫點頭笑道:“如此也好,制符之法,待你傷好之後再教不遲。”

知秋一葉在懷中掏摸出兩張黃紙。

遞給羅橫。

羅橫接過,發現紙符看起來普普通通。

黃裱紙為底,上面硃砂畫就。

羅橫不懂符文,也看不明白是什麼意思。

兩張一般無二,幾乎沒有區別。

“這個怎麼用?”

知秋笑道:“很簡單的,只消少量的法力,沿著符文上的筆鋒遊走,便可激發。”

羅橫下意識的皺眉。

他施展江湖武功,術法神通,都是使的體力。

也不知在這符籙之上,會不會有效果?

心中念頭剛剛閃過。

靈臺識海之中,紅蓮法壇正中央,那尊明神虛影。

忽然睜開雙眼。

下一刻。

羅橫便感覺,一股頗為神奇的氣流,忽然自靈臺生出。

迅速滲入自己體內。沿著經脈線路,一路抵達掌心。

捏在手中的符籙。

緩緩亮起。

噗!

符紙無火自燃,騰起一陣青煙。

這煙看似輕盈,卻是風吹不動。

在空中盤旋環繞,拉成了數縷細絲,飄進了羅橫的鼻孔之中。

不待羅橫反應。

只覺鼻腔內,一股清涼之意升騰而起。

順著迎香穴,一路往上,直抵晴明。

整個鼻腔中,都好似瞬間通透!

四周一股從未感受過的氣息,瞬間分辨出來。

道旁的一坨牲畜糞便,也不知是幾日之前的了,有些發酵後的乾澀臭味兒,居然還夾雜著一些別樣的芬芳?

羅橫趕緊晃了晃腦袋。

將一些奇怪的想法趕走。

衝龍玉神符。

崑崙派上元八景符中,開啟鼻神,可以聞得平常察覺不到的細微氣味。

通常,道人以此符,分辨妖魔氣息,追蹤降魔所用。

羅橫適應了片刻。

旁邊又有知秋這個行家指點。

漸漸掌握要領,將一些雜亂無用的氣味都遮蔽掉。

仔細分辨著,胯下駿馬與馬鞍之上,沾染的氣味……

馬是那幾名少年留下。

這年頭,一匹好馬,與後世某些紈絝喜歡的豪車還不太一樣。

想要養好並不容易。

或許平日裡,有專門的馬伕飼養。

可是,作為馬的主人,為了更好的騎乘。

馬主人也須得日日陪伴,帶著馬出門溜彎兒,親手替馬刷毛、喂精料。

培養出感情來……

所以,這些馬上,多多少少,都會沾染到那些少年的氣味。

只是這些氣味與馬匹本身的氣味相雜。

又在開放的戶外,很快就會散去,變的微不可察。

便是最好的獵犬,也難以分辨。

可是,術法之下!

這些都不是問題!

主要還是,那些少年紈絝習性。

各人的身上都墜著香囊,衣服洗淨後,也都用香薰過。

自古少年逃不過非主流,大概諸天如是!

每個人還都追求個性,硬是要在香囊中,增減一番。

調出劑自個兒獨一無二的方子來。

倒也不是純粹的追求香味。

有些是祛蟲的。

有些是趕蛇的。

還有些是明目,醒腦,防迷藥……

反正種種功效,不一定有多神奇,說出來卻足夠有牌面就是了。

正如後世某些人,日常喝的咖啡,茶葉,一定要分出個三六九等。

生生得生造出一條鄙視鏈出來,美其名曰追求個性,或質量生活。

實際逃不過一句矯情的非主流……

還是那種,想要與眾不同,又偏沒那勇氣,將個性頂到頭上,人人可見。

扭捏作態,半遮半掩的,又當又立的非主流……

“跟我來,咱們順道辦點兒事。”

傅天仇與知秋自然沒有什麼意見。

兩人打馬跟上。

三馬轉變方向,一路速度不快。

羅橫不時還要停下來,仔細分辨一番。

終於。

行了一陣。

前方出現一片竹林,人尚未靠近。

便能見到竹林掩映之間,一棟泛著黃色老皮的竹屋飛簷一角。

不寬的溪水繞林而過,將竹林與周圍分隔開來。

一座木橋,連著條曲幽的小徑,看上去頗有意趣。

三匹馬尚未近前。

打林中便走出個白髮老翁,看面相約摸著已有七十朝上。

在這年頭,倒是難得的高壽。

攔在小橋前方,抵住三人去路。

神態頗有些倨傲。

“來者何人?為何來此?”

羅橫眉頭微蹙。

那幾人身上的香囊氣味指引,一路尋到此地。

說明在不久之前,那些少年,必定是來過此地。

只是看這老頭,分明也是江湖中人。

應該還是個高手。

不過這些江湖手段,羅橫又哪裡會放在心上。

只淡漠道:“不久之前,這裡是不是來過五六個江湖少年?其中個子最高一人,穿一身藍衫。”

老頭兒撇撇嘴,看也不看羅橫。

只擺手搖頭:“不曾見過,幾位哪裡來回哪裡去。

“這綠竹林可不是隨便什麼人都可以闖的。

“今日我家姑娘有貴客登門,正準備接待,莫要打攪,莫要打攪!”

羅橫雙眼微眯。

本來還不曾注意。

聽到老頭兒口中的綠竹林。

倒是想起一樁事兒來。

輕笑問道:“老丈如何稱呼?你家客人又是何人?”

老頭兒眉頭一聳。

雙眼斜吊著三人,搖頭道:“行走江湖,好奇心重乃是大忌。莫要多問,你們還是快走。

“否則攪了我家姑娘的雅性,她可沒有老頭子這般的好脾氣。

“說不得到時候有你的苦頭吃……”

羅橫嘴角笑意更濃,眼中卻露出一絲譏諷。

轉頭看看知秋一葉與傅天仇。

笑道:“知秋,你看這竹林景色如何?”

知秋笑道:“是個好地方。”

羅橫點頭:“正是如此,我也覺著是個好地方。”

說著,轉頭對那老頭兒道:“那老兒,去與你家姑娘說說,道爺途經此地。

“同伴身上有傷,正需一個修養身心的地方療傷。

“你這竹林不錯,竹屋建的也別緻,不如叫她讓出來,供道爺暫歇,給我這兩個同伴養傷吧。”

老頭兒面色變了變,皺眉道:“好良言難勸尋死的鬼。

“你是執意如此,倒是自找的。”

羅橫嗤笑出聲:“呵呵,你這老貨莫是想笑死道爺不成?”

知秋傷勢未愈。

本也是強撐著身子,陪著羅橫趕路。

抬腿從馬背上滑了下來,扶著馬鞍,走到羅橫身邊。

小聲道:“羅橫,你這是做什麼?咱們……”

羅橫抬手,止住他的話頭。

笑道:“你莫要急,剛剛給我那兩張紙,你身上應該還有吧?

“不如聞一聞,這竹林的香氣,可好玩的緊。”

知秋眼珠轉了轉。

心下狐疑。

他給羅橫的,乃是崑崙秘傳的衝龍玉神符啊?

不過面上卻也是不動聲色。

悄悄捏了個指訣。

瞳孔內閃過一縷精光……

羅橫同樣跳下馬來,站到橋頭。

那老兒見羅橫不依不饒,蠻狠的緊。

似是無奈,嘆道:“你非要進林子,老頭兒我不攔著你們。

“可容我入內與我家姑娘稟明,也免得老兒一把年紀,還要因為這點子事,吃掛落責罵。”

羅橫點頭:“如此你自便。”

老頭兒不再理會羅橫三人。

轉身便朝著竹林深處的小屋走去。

行了大約百十步,轉過一叢竹,身影被遮住。

行到屋前。

咚咚咚在竹蔑製成的門上敲了數下。

便雙手插著袖子站定了。

等了片刻,屋中傳來一陣咕嚕嚕的沸湯聲。

一道低沉沙啞,難辨男女的嗓音響起。

“什麼事?”

“姑娘,外頭來了個蠻道士,言道同伴有傷在身,想借咱這竹林暫歇療傷……”

又等了片刻。

屋內的聲音再次響起。

“既然想要進,你去帶他進來罷。”

老頭兒轉身,正欲再回去叫人。

卻只見三人已經牽著馬走過來。

羅橫走在最前,頗有興致的左右打量著。

見著老頭兒,咧嘴笑著:“你家姑娘何在?不如叫出來見見,道爺冒昧攪擾,當面對她道個歉意。”

老頭面色微冷。

身後的竹屋中,那道聲音傳出來:“不必了,你們既是為療傷,我這林中尚有幾間空閒的竹屋。

“你們今夜便在那邊歇息吧,只是夜間我有故友來訪,我那朋友不喜生人。

“你們須記得緊閉門戶,莫要驚了我的客……”

羅橫不以為意。

鬆開韁繩,上前幾步,走到門前。

嘴裡笑道:“主人家如此好心,願借屋子與我們歇腳。

“修道之人,豈能不知禮數?還是當面道聲謝的好!”

說著,抬手便要去推門。

後方。

傅天仇被羅橫玩的這一出。

鬧的摸不著頭腦。

心中只覺得,羅橫的作為,確實有些過分。

之前燕赤霞星夜來援,羅橫無故便與人動起手來。

將燕赤霞打暈,就這麼丟給一個書生。

自己帶著知秋這個戰力直接就走了……

如今,又是莫名其妙,到了人家門前。

不尊人家的禮數。

強行闖入別人的地盤,在主人家明確表現出抗拒的意思後。

還要闖人家的門……

罷了!

等見到清風與月池兩姐妹,一定要仔細叮囑她們。

離這雜毛道士遠些,千萬不能親近。

這人實在是蠻狠無禮,粗野村夫……(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