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几日,表姑娘這三個字就在謝雲崢的耳邊出現了無數次。

他想記不住這號人都難。

修長的手指敲擊桌面,問:“何物?”

“是套文房四寶。”

謝雲崢手指微頓。

文房四寶……無疑是最挑不出毛病的禮物。

但也顯得分外客套。

多半是沒心意在裡頭的。

謝雲崢心情有些怪異,但又說不出來怪在哪裡。

總之就是很微妙。

看了眼愁眉苦臉的天水,“賞你了。”

正在燒畫像的人不確定地問:“世子爺,這,這不好吧,好歹是表姑孃的一片心意,要是讓表姑娘曉得了,指不定要多傷心。”

謝雲崢不說話,眼神也是淡淡的。

他從來不在乎別人的想法。

仔細一想,他們家世子爺從來不收女子送的東西,天水又釋然了。

“多謝世子爺。”

將軍府落沒之前,紀家也是顯赫過的。

關氏幫紀明珠保住了大半家產,從她手裡送出來的東西,就沒有寒磣之理。

天水作為國公府世子的隨從,雖是奴籍,但見識遠超小門小戶的公子哥。

硯臺潤澤,鋒芒綿密,一看就是好硯。

天水覺得自己發了!

瀟湘院。

紀明珠不知道謝雲崢會怎麼處理她送去的謝禮。

或許是丟在庫房落灰。

也或許是隨手賞賜給下人。

畢竟上輩子,她送去書房的點心羹湯,謝雲崢一口都沒嘗過。

要麼倒了。

要麼就賞給了別人。

倚在美人榻上,窗外飄著鵝毛大雪,屋裡地龍燒得火熱。

紀明珠垂眸看著自己的手。

面板光潔如玉,欺霜賽雪,如同削蔥尖一般,沒有一點瑕疵。

但上輩子手背上留了個燙痕。

聽說抓住男人的心,就要先抓住他的胃。

為了討好謝雲崢,她開始學做吃食。

紀明珠的思緒突然飄遠,想起了一件微不足道,卻讓她哭了很久的小事。

第一次下廚房,她被油燙傷了手。

去書房找謝雲崢的時候,故意把燙傷暴露在他眼前。

她不求別的,只想要一個關心的眼神。

謝雲崢果真注意到了她手上的傷。

說出來的話卻是往她的傷口上撒了一把鹽。

“紀明珠,你還是一如既往地心機。”

“不要再做這種惹人生厭的事,本世子不吃這一套。”

在他充滿嘲諷的眼神裡,她搖搖欲墜。

最後落荒而逃。

後來不管是受傷,還是生病,她都沒在謝雲崢面前表露過自己的脆弱。

那已經是上輩子的事了,可紀明珠此時想起,心裡還是酸澀得不行。

她是謝雲崢的妻子,想要他的關心,怎麼就成了十惡不赦的事?

在那件事裡,她分明也是受害者。

可惜謝雲崢從來不相信她。

這人骨子裡流淌著冰冷的血液。

沒被他放在心上的人,哪怕死了,估計都不能得到他一絲一毫的憐憫。

紀明珠撫著心口,努力壓下難言的痛楚。

金子不明所以,以為她又犯病了,忙放下手中的針線活。

“表姑娘,可是哪裡難受,奴婢這就去請大夫。”

紀明珠忙拉住她的手腕,“我沒事,莫大驚小怪。”

金子是被嚇著了。

他們家表姑娘不是弱不禁風的病美人,前幾日卻無端昏迷了一次又一次。

二夫人特意交代過,要仔細伺候著,出了差錯,就拿瀟湘院所有人是問。

“表姑娘,真無事?”

紀明珠搖頭,“我不會拿自己的身體說笑。”

“可奴婢怎麼瞧著,您的面色不太好?”

除了面色,整個人的狀態都很不對勁。

本該鮮活的年紀,卻好像突然枯萎了一般。

金子想不明白原因。

心裡忍不住嘀咕,那日之前表姑娘還好好的。

怎的參加一次家宴就變了?

紀明珠雖然重生了,但沒有失憶,上輩子的事情到底還是影響到了她。

既然選擇遠離謝雲崢,她就該把這個人從心底徹底挖出去。

哪怕鮮血淋漓,也不能重蹈覆轍!

“無礙,就是這雪下個不停,連院子都出不得,心裡堵得慌。”

金子噤聲。

神醫都說了表姑娘這是心病,得多出門走走。

可惜天氣太糟糕。

就連出門賞雪,都得擔心會不會受風寒。

“好手好腳的,怎就出不得院子了?”一道清越的男聲傳來。

紀明珠眼神亮了亮,猛地起身推開木窗,趴在窗沿,探頭往外看去。

雪花簌簌,拱門處的臘梅開得正盛,空氣裡瀰漫著醉人的梅香。

有一身材頎長的男子撐傘而來。

五官俊朗,通身貴氣,樣貌和謝雲崢有些相像。

只是前者讓人一看就覺得好相處。

後者讓人戰戰兢兢,不敢接近。

“二哥哥!”

謝雲瑄劍眉一豎,“不多穿件衣裳就出來吹冷風,還嫌藥吃得不夠?”

紀明珠皺了皺鼻子,“難得見二哥哥的面,我高興還不成?”

“成,但也要保重身體。”

謝雲瑄快走幾步,抬手敲了敲紀明珠的腦門,“又不聽話。”

隨後,從外邊合上了窗子。

清冽的冷風被阻斷,紀明珠啞然失笑。

下了美人榻,走去門口迎謝雲瑄。

“何時回府的?”

“今日剛回。”

“老太君一直唸叨你,姨母和雲菱妹妹也很想你。”

“你呢?”

“嗯?”紀明珠反應不及。

“說的都是別人,你自己想不想我?”

來謝家的時候,紀明珠已經是十多歲的少女。

早過了什麼都不懂的年紀。

雖和謝雲瑄關係好,但這種問題還是露骨了些。

紀明珠羞得面色發紅。

雪白的肌膚上驟然染上了一層胭脂,白裡透紅,煞是好看。

沒和謝雲瑄對視,紀明珠嗔道:“就會尋人開心!”

腳步一轉,往屋裡走去。

謝雲瑄勾了勾唇,脫下大氅,交給小廝,大步循著紀明珠的位置走去。

把禮盒放在桌上,“猜猜二哥給你帶了何物?”

紀明珠眼眸微彎,故作思考。

晾了人好一會兒,這才悠悠開口,“唔……夜明珠?”

謝雲瑄嘖了一聲,“猜得太容易,都沒驚喜了。”

開啟盒子,裡面果真裝著顆流光溢彩的夜明珠。

“明珠配明珠,我看到的第一眼就覺得適合你,都是掌中寶。”

上輩子他也是這麼說的。

紀明珠眼睛莫名有些溼潤。

明明有這麼多人待她如珠似寶,怎麼上輩子她就昏了頭,非要和謝雲崢在一起?

那可真是自找苦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