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底牌

“逃不掉……”

“那就不逃了。”

勃格的出現讓肖恩意識到一件事，那些與自己接觸的人，或許從來都不是代表“個人”。他的交際圈子一直很窄，每天除了工作碼字就是吃飯睡覺，偶爾興起時才會出門健個身，只要對方願意，可以輕而易舉地融入他的人際關係網，不知不覺的將他困在中央。

隔壁熱情的女鄰居，沒準也是對方的人。

這一刻，肖恩對“他們”有了更為直觀的認知。

獵巫運動背後的力量強得可怕，甚至有可能是“力量”本身。

一想到自己時時刻刻都處在對方的眼皮子底下、身邊熟悉的人全都有兩幅面孔，肖恩就打心底發寒，他甚至懷疑自己之所以會有寫小說的想法，是不是也是因為被對方潛移默化的暗示和影響。

空氣再度變得沉悶無比。

這種被人監視、強行操縱人生的墜重感，足以壓得人喘不過氣。

但肖恩卻反而冷靜了下來。

他能感覺出來，對方已經在開始給他施壓了。

可惜他不是個脆弱的人。

脆弱的人也寫不了小說。

壓力是壓不垮他的。只會壓低他的底線。

肖恩從來不信“無路可走”這個詞。

他更喜歡詩人馬雅可夫斯基的那句話——“當有人將你逼得走投無路時，不要忘記你身後還有一條路。”

少女提醒過他，“他們”的底線是“魔力”。

一旦他成為真正的巫師，對方將立刻對他動手。

可能是強制抓捕，像克里斯那樣。

也可能就地格殺。

低階巫師對抗不了他們手裡的傢伙，在已經被盯上的情況下成為巫師，無異於自尋死路。

可是他不一樣。

他是這個詭譎奇幻世界的“作者”，他清楚故事中很多很多的細節和設定，其中便包括“神秘學基礎理論”、“階位提升途徑”、“魔力的修行方式”、以及“法術的運作原理”等等，這也是一個寫手在正式創作之前必須捋清楚的事。

這些設定每個都擁有單獨的文件，儲存在一個名為「世界架構」的資料夾中。

肖恩不確定勃格有沒有破解他電腦的密碼複製檔案，也不確定家裡被裝了多少看不見的攝像頭，穩妥起見，他沒有再開啟文件，反正他都記得住。

魔力是“冥想”的產物，它的本質是一種能量。

說得更詳細點，它是由人們常規認知中的質量轉化而成的能量。

它源自於人體自身。

而這個將體內細胞質量轉化為能量的過程，就叫做“冥想”。

人的身體具有活性，每時每刻都在傳遞能量，當支撐人體基本功能運轉的能量不足時，體內的細胞便會自動產生能量，以維持生理系統的正常運轉——這在《近代生物學》中被稱為“細胞自噬”，冥想則可以讓人捕捉到這個過程，在腦海中形成具體畫面。

單純依靠細胞自噬所產生的能量顯然不足以釋放法術，必須嘗試主動干涉，透過大腦去細微化地控制自己的身體，改變細胞彼此之間互相吞噬的方式，提高質能轉化效率，讓相同的質量轉化為更多能量，超出身體所需的那一部分，才能被稱為“魔力”。

所以他書裡有個神秘學家曾說過一句話：“人體是天生的魔力容器，每個人都有成為魔法師的可能。”

那時候的巫師還不叫巫師，而是“尊貴的魔法師”。

那是個知識即是力量的博學者時代。

個別掌握了禁咒的大魔法師，甚至可以將質能轉化率提高到100%，即整個人發生完美的湮滅反應，產生的破壞力足以覆滅一個國度。

比如他書裡的主角，卡爾·布萊克。

或許這也是獵巫運動之所以展開的原因。

他們在害怕。

《基礎神秘學》中，魔力的計量單位以首次公開提出“萬物皆可湮滅”這個概念的神秘學家的名字命名，最初叫做“狄克”，後來發現它有個不太優雅的諧音，便改為了“拉克”，從相對宏觀的角度去劃分巫師的等級。

階位一的巫師被稱為“初生者”，所掌控的魔力為1拉克，其能量強度近似於一顆小型手雷，所以從理論上講，階位一的巫師就已經可以抵擋普通槍械的子彈。

只是實戰向來和理論不同。

子彈的射擊速度遠遠超過人的肢體反應速度，當敵人開槍時，再念咒語施展法術已經來不及了。如果不幸被子彈命中，你孱弱的身體將在一瞬間喪失行動能力，空腔反應會破壞你的血肉、麻木你的神經，鮮血也會緊跟著湧入你的喉嚨，讓你張嘴也說不出話。

這就導致絕大多數階位一的巫師，連與持槍的敵人同歸於盡都做不到。

甚至連一個法術都吟唱不出來。

但是。

有一種法術，不需要吟唱。

它們依託於這個世界最基礎的運轉規則與物質定律存在，深刻融合數理與哲思，不用任何咒語引導，心念一動，就可以引發共鳴，直接將魔力以另一種旁人完全理解不了的形式呈現出來。它們區別於其它法術，有個特殊的名字——

真理術式。

這是“前世”的他藏了很久很久、這一世的他也藏了很久很久的東西。作為一名暢銷書作者，肖恩當然懂得給主角藏一些別人不知道的手段，以構成故事的曲折性。

在肖恩原本的劇情發展中，他與奧莉雅蕩氣迴腸之後，將會迎來一場大戰。

因為他把人家教廷的聖女給拐跑了。

從信徒到教皇，教廷上上下下都反對這門親事，他不得不以理服人，預計往後十章左右展露真正的實力。

真理術式是他的底牌。

現在變成他的底牌了。

肖恩覺得現在的自己可能會比書裡的自己更先用上。

他心裡已經有了一個計劃。

這幫傢伙不是喜歡監視他麼？

不論是奎爾所代表的弗洛里斯醫院，還是勃格所在的警局，亦或是其它什麼組織——只要他離開霍爾科都，對方十有八九會派人跟蹤他，防止他“畏罪潛逃”。

肖恩眯起眼睛。

他打算給這幫傢伙準備一個驚喜。

而他所需要的，只是一點點魔力，階位一就可以。

所有射向他的子彈，最後都會成為他殺死敵人的武器。

依照焰鴉少女所說，他的覺醒程度不夠，沒能獲得魔力——這裡的“覺醒不夠”，肖恩理解為天賦不足，也就是沒能自動學會冥想，所以少女認為現在的他不是當巫師的料。

但沒關係，他可以去找“啟迪之泉”。

這是一種可以讓人感悟神秘學的天然泉水，又稱“知識之泉”。在肖恩的故事中，這種清澈到纖塵不染的泉水曾幫助無數笨比進入冥想狀態、成為巫師，它也因此一度被尊譽為神明賞賜給帝國的聖水，直到後來出現效果更為奇妙的“禁慾之泉”，它的聖水之名才被取代。

像這類對巫師比較重要的物品，肖恩同樣專門列了個表格出來，方便記憶，其中啟迪之泉排在第一位。因為夢裡的他，最初也是依靠啟迪之泉，才接觸到這個世界的神秘學，從而創造出凌駕於同階法術之上真理術式。

上一世的他都能走的路，這一世的他同樣可以。

唯一的難點大概是去哪裡找啟迪之泉。

如果不是克里斯，肖恩或許這輩子都不會相信啟迪之泉真實存在，是克里斯提醒了他——那片克里斯曾經去過，並親眼目睹了種種魔幻事蹟的小樹林。

冷靜下來後的肖恩思路非常清晰。

克里斯是見到他書裡描繪的事才意識到這個世界不對勁的，所以他不是覺醒者，也就無法憑空學會冥想。那麼，克里斯向他展示的、用於將牛奶變硬的魔力，只有可能來自於啟迪之泉。

拜奎爾所賜，他的老朋友已經開不了口了，沒法再告訴他詳細位置。

但是他可以問。

克里斯每次外出探險都是跟團，他是一家野外生存俱樂部的成員，之前肖恩還因為克里斯長時間失聯，打電話到俱樂部瞭解過情況。

那時的他只關心克里斯回來沒有，得到肯定的答覆後便掛了電話，沒問克里斯等人的具體目的地。

但這種探險屬於高危行為，往往會提前規劃好路線，並備份告知俱樂部，這樣萬一出了什麼問題，俱樂部可以及時聯絡附近的救援隊伍過去營救。

換句話說，俱樂部一定知道克里斯兩年前去了哪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