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就這般在亭中坐了一下午,孫如錦聽著賀令姜二人聊完鳥雀魚獸,又去聊近來坊間盛行的曲子。

她喝了一肚子的茶,等趙妾侍起身告辭後,才撥出一口氣。

“令姜,你可探出了什麼?”

賀令姜卻道:“這位趙妾侍不愧是歌姬出身,對坊間流行的曲子倒很熟稔。”

孫如錦皺了皺眉頭:“我聽阿孃身邊的僕婦說,她為了討阿爺歡心,即便入了府,也會時常作些曲子唱給阿爺聽。聽說,偶爾還會帶著僕婦到茶樓去坐坐,算作採風。”

“如此說來,這位趙妾侍倒也算不得甚少出府了。”

時下並不約束女子出門。她雖做了孫府的妾室,但若要出門,想來是沒人攔她的。

賀令姜側首吩咐阿滿:“去讓賀崢吩咐手下人,不用守著那處宅子了,撤回來吧。”

“那可要將那隻雀兒捉回來?”阿滿問道,畢竟雀兒身上還綁著紙條,許能發現一些線索呢。

“去吧。”

謹慎起見,賀令姜還是沒有否了這一做法,心下卻清楚,這次怕是要無功而返。

她方才直言提到那雀兒和荒宅,趙妾侍不過眉梢微抬,未曾有過任何慌亂。

趙妾侍既知她起了疑心,想來也料到了她會派人盯著。

即便是背後還有同夥,又怎會此時傳訊息出去,露了痕跡?

那雀兒和紙條,不過是試探罷了。

賀令姜一時未曾細思,倒是忽略了這一點。

孫如錦遙遙望著趙妾侍離去的方向:“既然如此,她心中有了戒備,想來更難露出馬腳了。”

“你阿爺畢竟在這臨川城任了近十年的郡丞。”賀令姜微微搖頭,“他若有心去查,趙妾侍身上的不對,他早晚能查出來。”

“可是阿爺他分明是有意袒護她。”孫如錦想到阿爺對趙妾侍的關切,心中便是一氣。

賀令姜輕輕一笑:“錦娘,你阿爺袒護她,只是未曾生疑。可若是對他生了疑慮,那這趙妾侍便經不得查了。”

“可否請你將昨夜誅殺煤球兒的那名護衛喚來?我且問他幾句話。”

這孫非是孫郡丞身邊的近衛,武藝不錯,從孫郡丞微末之時,便跟在他身邊,至今已有十多年。

既是家主身旁的人,且還受重用,孫如錦為了慎重,還是親自去請。

孫非看到亭中的賀令姜,便覺心中一怵,著實是昨夜賀七娘子那意味深長的眼神太過強烈,弄得他似乎是故意殺死那隻黑貓似的。

四娘子特意喚自己過來,想必是這賀七娘子有話要問了。

他向著賀令姜行了一禮:“不知賀七娘子喚某前來,可是有事?”

賀令姜抬抬手:“孫護衛請落座吧。我對昨夜之事,尚有幾分不明,因而想向你請教一番。”

“請教二字,某不敢當。賀七娘子請說便是。”

“既如此,我便直言了。”賀令姜盯著他的眼睛:“昨夜孫護衛提劍刺中那黑貓之時,可曾察覺異樣?”

孫非心知她當是要問昨夜之事,聞言猶豫片刻,終是開口:“某當是確實感覺有些不對勁。”

“我當時本想提劍將那黑貓刺傷,然後將其攔至一旁,但出劍之時,卻隱隱覺得有股力道似從背後而來,這手便不受控制,將那黑貓給刺死了。”

賀令姜眉梢微微揚起:“你既察覺異樣,當時為何不說?”

“刺死那黑貓時,我也有些恍惚,不曾想它竟然這般輕易便被殺死了。”

他偷偷看了眼孫如錦:“這也只是我隱約的感受。且當時四娘子正質問我,說出來,聽去不過是辯解罷了,便未曾去說......”

果然如此。

賀令姜證實了自己心中猜測,也就不再多問。

孫非被她喊來,就這麼問了幾句話,賀家七娘子只道了句“知曉了”,便不曾再多說。

他滿是疑慮地回了前院,不知她到底作何打算。

孫郡丞正從書房中出來,見到他滿臉疑容,便開口問道:“賀家七娘子與錦娘方才喚你過去了?”

孫非應是。

“可是問了什麼事?”

孫非自是沒有瞞著家主的道理,便一五一十地道來。

孫郡丞負著手,眼中微眯:“這些事,昨夜倒是未曾聽你提到。”

“郎主莫怪,”孫非趕緊行禮請罪,“屬下心中也不確定,所以便未敢妄言。”

孫郡丞擺擺手,:“怪你做什麼,我可不是那般是非不分之人。你先下去吧。”

他走回書房,坐在桌案前皺眉深思。

過了許久,日頭漸斜,書房的門被人輕輕叩響。

“郎主,妾燉了梨羹,您可要喝些?”

書房是孫郡丞處理事務的地方,這孫府之中,除了夫人,旁人沒他允許都是不能輕易進去的。

“進來吧。”

趙妾侍在門外聽到裡面的人應允,這才推門而入。

上好的雪梨,燉了足足一個時辰,又加了石蜜,正是香甜。

孫郡丞執起湯匙嚐了一口,讚道:“不錯。”

趙妾侍微微一笑:“郎主喜愛便好。”

等到梨羹用完,她將東西都收到托盤內,卻並不退出去,只是看著孫郡丞架在一旁毫筆,問道:“郎主可是正要寫字?妾為您研磨。”

說著,她放下托盤,往硯臺中滴入幾滴清水,而後抬袖拾起桌上的墨條,便執墨研磨起來。

孫郡丞一笑:“正好。”

他提筆在紙上寫下一闕詩,問道:“麗娘覺得我這字如何?”

趙妾侍笑道:“郎主知曉妾擅曲,只是粗通筆墨,如今讓我來點評,可不是為難與我?不過——”

她又轉而說道:“依妾來看,郎主的字,自是無人能及的。”

孫郡丞哈哈一笑,他是進士出身,一手好字也曾引得眾人讚歎。

只是這官做久了,再加上這一年來,臨川事務繁多,他整日操心政事,那些詩詞歌賦、琴棋書畫也便碰得少了。

趙妾侍見他心情甚好,便開口道:“聽聞近日坊中又有新曲傳出,妾明日想去聽聽,郎主可有空陪我一同共賞?”

“那可真是不巧。”孫郡丞滿臉憾色,“明日郡衙之中還有公務得處理,怕是不能陪你同去了。”

趙妾侍柔柔輕笑:“無妨,那麗娘便同孫嫗一同便是,等妾回來,便將那首新曲唱給郎主聽。”

“能聽麗孃親手彈唱,豈不比去坊間聽曲更美?如此,我便等你回來了。”

趙妾侍笑著應是,待硯中的墨磨好後,便行禮退下。

孫郡丞看著她淺笑著合上門,這才斂了面上笑意,一雙眼睛盯著房門,久久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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