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官吏聞言都是一愣,郡丞方才說什麼?

是郡守柳公讓這女刺客去殺他?

莫非是嚇糊塗了不成?

柳淵看得眾人神情,唇角微勾,面色柔和地道:“久錫,你可是嚇著了?這般話,可不興亂說。”

“好端端地,我讓人害你作甚?連帶著,連自己都要殺?”

他微抬自己受傷的肩膀,傷口還未及包紮,血液也已染紅了他大半個臂膀。

方才那利劍直衝著柳公而去,大傢伙可都是看得清清楚楚,若不是柳公躲閃得及時,此時怕已然同方才的孫郡丞一般,沒了氣息了。

眾人不解:“是呀,郡丞,方才那刺客可是差點將郡守砍砸劍下。您雖則被那刺客一劍刺了個正著,可到底是早有防備,沒有因此喪命。柳公那劍,卻也是兇險地很呢。”

“說來也怪……”柳淵眼中滿是疑色,看向孫郡丞問道,“久錫你怎知今日會有刺客,還特意揣了個血囊來迷惑人?

“這般料事如神,當真是厲害得緊......”柳淵話中別有深意。

一旁的官吏倏然變容,是呀,郡丞怎地會知曉有刺客要來刺殺他,還事先做好了準備?

他自己當下是什麼事都沒有,但其他人可是毫無準備,驚嚇得不輕,柳公還有其他兩名小吏都受了傷。

眾人心下狐疑,郡丞他會不會是......

孫郡丞不用看他們,就知道柳淵這話一句,反而引得在場這些人要疑到他頭上了。

這些人也不想想,他便是派人刺殺柳淵,作何要自己裝死,屆時醒來,不是憑白引人猜疑?

他不著痕跡地看了一眼垂頭站在一旁的婢女。

難道,他要說是賀家的七娘子喬裝成了這郡守府的婢女,趁著為他斟酒的時候,悄悄地給他塞了一個血囊,讓他塞到懷裡去的?

他沉沉地嘆了一口氣,搖搖頭,這柳淵倒打一耙的功夫倒是不差。

刺客都被拿下了,他卻絲毫不懼,還反過來將髒水破給自己,當真是自恃他手下的死士都骨頭硬,審不出什麼。

柳淵目露深意:“久錫,我們心頭的這番疑惑,怕是還需要你來解釋一番了……”

眾人並未看到孫郡丞被劍刺中的場景,等他們如夢方醒,看到的便是那刺客持劍朝著他刺去,誰知道,那孫郡丞到底是何時被刺中,又躺倒地上裝死的呢?

現如今,差點被一劍刺死的可是他柳淵,而不是那個假裝中劍的孫郡丞。

“你要解釋是吧?”

一道聲音從桌案後面響起,而後站起一個人來。

柳淵眯眼看去,是孫郡丞身後跟著的那個灰衣僕從。

他此刻蹭地一下從地上爬了起來,又悠悠地理了理自己的衣衫,哪還有方才伏在地上哀聲痛哭的模樣。

“我與你家郎君說話,你身為僕從妄自插嘴,可有規矩?”柳淵聲音一沉。

“郡守說錯了,我可不是這孫府的僕從。”那人悠悠道,而後抬袖將面上的遮掩之物抹去,露出自己真正的面容來。

嚯!

一旁的官吏都不由倒吸一口冷氣:“吳長吏!”

柳淵神色大變,而後眸中一沉:“長吏怎地到此處來了?”

這吳長吏乃是江州刺史彭著手下的屬官,官階雖則不高,卻也算是刺史府中那實打實手握權力的人物。

他是彭刺史的心腹,怎地到了臨川不說,還扮作了孫郡丞的僕從?

要知曉,若在平時,這孫郡丞見了人,還要朝著他行個禮呢。

吳長吏聞言眉頭一挑:“我若不來,可不就要錯過這番好戲了?”

“柳郡守,你今日這出戏演得當真不錯……”

柳淵面色僵了下來,他知曉,方才種種定然已被吳長吏盡收眼底,若還想將這口黑鍋扔給孫郡丞,怕是不行了。

“柳郡守方才不是還想要個解釋嗎?”吳長吏瞥了他一眼,“我現下就說給諸位聽聽。”

他指了指那被縛的樂妓,道:“這樂妓方才所奏的琵琶曲乃是引人入夢之曲。”

在場眾人喝了酒,方才的舞姬衣袂間的暗香混著這酒香,再配上這琵琶曲,正好將人催眠過去,沉浸在樂曲營造的夢境之中,不知眼前之事。

“諸位可是聽得那琵琶弦‘錚’地一聲輕響,這才回過神來?回神便見那樂妓射出琴絃,提劍朝柳郡守刺出?”

“正是。”一名小吏點點頭。

只是他還有些不懂:“長吏為何說這是郡守所安排的?”

吳長吏冷呵一聲:“你們沉在夢境中,我可看得清清楚楚。”

幸而賀七娘子扮作婢女立在一旁,暗中施術令他與孫郡丞保持清醒,又趁著倒酒的功夫,叮囑兩人若是出了意外,當怎麼應對。

“那樂妓催眠眾人後,便直接朝著孫郡丞的心臟刺來,待確認孫郡丞身死倒下之後,才扯斷琴絃將你們從夢境中喚醒,射出琴絃迫得你們慌忙逃竄,同時令你們親眼目睹柳郡守被刺,將他從這刺殺嫌疑中摘出。”

若不是孫郡丞懷中揣了血囊擋著,他就此殞命,旁人醒來看到眼前混亂以及已然斷氣的他,也只會覺得那樂妓突然持劍傷人,孫郡丞在混亂中被刺中身亡罷了。

刺客再一逃,屆時,這事怎麼都追究不到柳淵頭上,最多暗自怪他設宴這才出了意外。

“你們說——”他轉而看向站在一旁的柳淵,“柳郡守可是演得一手好戲?”

柳淵強自一笑,道:“長吏您著實是誤會了。這事當真與我無關,無緣無故地,我命人去殺久錫作甚?他可是我手下得力之人。”

“你當然有理由了。”吳長吏從袖中抽出一份告密信,“南山私採銅鐵之事,你可不想就這般被孫郡丞查出來。”

前日,孫郡丞派人帶著這封告密信,還有那監採吏與柳淵的賬簿去了一趟江州,向刺史舉告自己的頂頭上司——郡守柳淵參與私採銅鐵一案。

這般大事,竟發生在江州境內。

刺史可不得趁著朝廷還不知道,趕緊查個清清楚楚,將人拿下後稟給聖人,以免聖人怪罪?

私採銅鐵!

在場的官吏們腦袋不由一懵,那可是大罪。

聽吳長吏這般說法,郡守可是參與在其間?

這……

臨川官場危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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