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衣男子面上一頓,先前怪異的神情頓時僵在了臉上。

賀令姜走上前,一手撐傘,一手拖著他就往前去。

那人也不反抗,就直愣愣地任她拖著走。

到了一條僻靜的巷子內,見前後無人,賀令姜手上結印,這才收了黃衣男子嘴上的符籙。

那符籙方落,黃衣男子一張僵住的臉皮就像面具一般,開始龜裂脫落,露出下面駭人的面孔來。

褪去俊俏郎君的模樣,面前這黃衣男子的額頭高高隆起,眼如銅鈴,鼻似穹勾,一張大大嘴巴咧開來笑,幾乎能咧到耳後去。

裴攸一愣,他先前就覺得這人不對勁兒,如今看來竟是一隻黃父鬼。

一般的鬼怪,要麼是人死後心懷怨念所化,要麼是那些自然精靈而成,但黃父鬼卻與他們不同,是由九耀星辰之一的黃幡星所化。

因著這一點,黃父鬼可以說是半鬼半神,可以在白日裡自在行走,並不懼怕日光。

黃父鬼能食惡鬼,相傳有一隻名喚食邪的黃父鬼,能夠早食惡鬼三百,晚吃惡鬼三百。

因而,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黃父鬼對人間百姓還是有些好處的。

只是,黃父鬼食鬼,並非因著它有善惡之感,只是本能罷了。

黃父鬼愛穿黃衣,精於變化,有時可能會幻成一縷煙氣,有時可能會變成個活潑可愛的孩童,但一眨眼間又可能成了一名垂垂老矣的翁叟。

他並不害人,但行事隨心所欲,喜歡戲弄旁人,又極其喜好美色,遇到好看美麗的女子便追逐不休,遇到英俊帥氣的男子也會捉弄一番。

這本不是什麼問題,但有一點,每當遇到喜歡或不喜歡的人,黃父鬼都會咧開嘴巴哈哈大笑,若是那人被他笑過,便會病上一場,雖不致命,卻也可能造成傷殘的後果。

這也是為什麼,賀令姜方才要及時出手,將那黃父鬼的笑給堵了回去。

賀令姜解了那符籙,黃父鬼便能行動自如了,他不由咦了一聲:“小娘子竟然懂術法?”

而後又咧開大大的嘴巴,笑著讚道:“當真厲害!”

還是一幅翩翩郎君的模樣,奈何他現在頂著這張凶神惡煞的臉,著實說不上好看就是了。

賀令姜擰眉問他:“你怎會出現在此處?”

黃父鬼在人間是很難碰著的,但如若遇著了,也很難收服,畢竟他是由天上星辰之力所化。

那黃父鬼微微思考,而後又搖頭:“我也不知道。我醒來,就在城外了嘛。”

賀令姜不由扶額:“無論如何,這人群密集的地方,你都不該來。方才若不是我攔著,你便露了原形,要對那推車人咧嘴而笑了。”

“你可知,你若是那般對他笑了,他便會因此大病上一場?”

黃父鬼撇撇嘴:“這又與我又何干系?若不是他將大米都撒在我腳上,我也不會那般對他。”

大米同糯米一般,亦是驅邪之物,任哪隻鬼被一堆大米撒到身上,怕是都歡喜不起來。

“他又不是故意的。”

“我不管。”黃父鬼道,“他惹我不開心了。”

他們黃父鬼行事素來隨心,性情乖戾,沒什麼好壞的說法,他不為吃了惡鬼救人而自豪,也不會為害了人而愧疚。

“你還是快些離城吧。”賀令姜覺得自己甚是苦口婆心。

“我偏不。”黃父鬼銅鈴般的眼睛一轉,問道,“小娘子你家在何處,我與你一道家裡去吧?”

賀令姜按了按自己的眉心:“你當真不走?”

黃父鬼搖頭:“走什麼?小娘子你這般好看,我要跟著你。”

說罷,他還一臉熱切地望著賀令姜。

賀令姜的眉心又是不由一跳,她驅鬼誅邪這麼多年,還是第一次有鬼,要死要活地定要跟著她回家的。

好言難勸想捱揍的鬼。

既然他不走,她只能打到他走了。

賀令姜自覺對這隻黃父鬼已頗為容忍,如今耐心告罄,她二話不說,手上結印畫符,就向那黃父鬼襲去。

黃父鬼只見眼前人的氣勢陡然一冷,一道符印便衝著自己打來,他連忙躲了過去。

“小娘子,你怎麼動手打人呢?”黃父鬼哇哇叫道。

賀令姜手下不停,又於虛空中畫了幾道符籙,袖間微揚,便接二連三地向著黃父鬼打去。

黃父鬼本就是乖戾之物,她這番打法,倒逼出了它身上的戾氣,兩隻銅鈴般的眼睛瞬間變得血紅,一雙鼻孔往外噴著熱氣,十指上的指甲迎風而長,變得異常鋒利狹長,朝著賀令姜抓來。

賀令姜旋身避過它這一爪,足下微點,躍至黃父鬼身後,又接連甩出幾道符籙,那黃父鬼一時反應不及,被打了個正著,不由發出一聲嘶吼。

繼而又向著賀令姜身上連撓幾爪,賀令姜身形急轉,還是被它勾破了衣衫。

現下是白日,她一手撐傘,打起來難免有幾分顧忌。

裴攸見狀,也拔劍朝著黃父鬼刺去。

他這劍,是誅邪的劍。

然而黃父鬼只能算得上半個鬼,對著那劍雖有忌諱,卻也不像一般的鬼怪那般懼怕。

賀令姜衝著裴攸暗中一點頭,兩人頓時變換了陣勢,裴攸持劍去牽引那黃父鬼的注意力,賀令姜則在一旁繪符,時不時地給它一擊。

黃父鬼雖不怕裴攸那劍,但若是不小心被劃上一道,也是需要不少時日恢復的,它不得不花出大半精力去應對。

倒是賀令姜的符印,此時似有力有不逮之感,落在身上也不過輕飄飄地似若針扎罷了。

黃父鬼索性不再在意她,集中了精力去對付裴攸。

眼見著他就要爪到裴攸身上,伸出的手上卻猛地一頓,動彈不得了。

他轉頭朝賀令姜看去,就見那先前躲在一旁畫符的小娘子,此時正口中唸咒,兩隻併攏在空中微畫,他的兩隻手就不由自主地放了下來。

黃父鬼大驚,剛想開口說話,賀令姜卻手上一點,他的整個嘴巴頓時動彈不得。

而後,他就眼睜睜地看著那小娘子,手上左一劃右一比,轉瞬間將自己團成了個杏子那般大小的球狀。

那小娘子從袖中掏出一個小小的錦囊,緊接著,黃父鬼便眼前一黑。

他竟被裝到一個破錦囊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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