尺廓揉著自己臂膀,齜牙咧嘴:“你下手怎地這麼狠?”

他不過偷偷溜進來罷了,賀令姜這一擊可是使了好幾分功力。

“不是給你備了房間嗎,為何偷溜出來?”賀令姜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未經我的允許,書房和內室,都是不能隨意進來的。若是再有下次,我可不會留情。”

“知道了。我這不是一個人顯得無聊,見你還未睡,便想著找你說說話麼?”

尺廓蹭到桌前,伸手去碰她翻蓋在桌上的紙條:“這般晚了,你還不歇息在看什麼呢?”

他還是沒長記性,賀令姜面如寒霜,凝風為刃,衝著他伸出的右手狠狠一劃。

尺廓吃痛,立時縮回了右手。

即便他收手及時,掌上還是被帶著玄士之力的風刃劃出了一道口子,沁出淡粉色的血液來。

他輕抽一口氣,微微甩手,手上的血珠便滴落在了紙上。

賀令姜眉心一皺,連忙伸手要將箋紙背面的血跡抹去。

然而尺廓乃是黃父鬼,他的血液也與旁人不同,賀令姜即便反應夠快,那血液還是迅速浸入紙中,暈染開來。

賀令姜面上更冷了:“你給我出去!”

“好好好。”尺廓自知是自己做錯了,也不好再辯,連賀令姜方才無情劃破他手掌的事,也一聲不吭。

若是真惹惱了她,自己可是連個與自己吵架的人,都找不到了。

尺廓垂著腦袋往門外去,一隻腳剛跨過門檻,卻聽身後又喚道:“等等!”

他回過頭,便見賀令姜擰眉盯著桌上的紙張,不知在看什麼。

巴掌大小的箋紙上,在滲入淡粉色的血液後,竟然顯出模糊的痕跡來。

賀令姜心中一動,抬頭望向尺廓:“我許得借你血液一用。”

尺廓一聽,差點兒跳起來,她劃破自己的手掌不說,現下還要問自己借血?

他捂著自己的傷口,連連搖頭:“不成。我們黃父鬼的血,可是很珍貴的。”

鬼魂本沒有流血一說,但黃父鬼因著是半鬼半神的緣故,並非只以魂體存在,也能化出凝實的軀體來,自然也有血。

但這血液,皆是他們一身魂力凝成,一點一滴都精貴的很。

賀令姜一改先前的冷色,面上盡是柔色:“就借一點點,不痛的哦。”

她這幅神情,著實和那誘騙孩童的略人者沒什麼差別。

尺廓被那她眼神看得渾身一抖,義正嚴詞地拒絕:“這是疼不疼的問題麼?”

“哦?那你想怎麼辦?”賀令姜雙眼一眯,摩挲著隱有字跡的箋紙,這血液,她肯定是得借到的。

“怎麼?”尺廓面上一板,指著她質問,“你這是軟的不行,想來硬的不成?”

賀令姜咧嘴,柔柔一笑:“怎會呢?我這般講道理,可不是那等強取豪奪之人。”

“我看你就是!”尺廓被她笑得心中發毛,恨不得立馬拔腿就跑。

“真不是。”賀令姜收了笑,面上認真又誠懇,“直接使武力,多麼沒意思。我這人,一般先以理服人。若是不聽,那就……”

她這話意未盡,尺廓卻是懂了,合著他此番倒是羊入虎口,自送上門了。

“不是我不給你,這血液就是我們黃父鬼的魂力,就如你們玄士的元氣一般,若是損了那是許久都修不回來的。”

“二十隻惡鬼,如何?”賀令姜道。

“什麼?”尺廓有些未及反應。

“你們黃父鬼不是愛食鬼麼,也可助你恢復魂力。”賀令姜輕輕點了點箋紙,“你借我幾滴血液,我允諾為你捉二十隻惡鬼。可行否?”

現如今,政治太平,整個大周境內也勉強稱得上海晏河清,可不是那百鬼橫行的亂世。

尺廓雖則愛食鬼,但當下能捉到的鬼,也是有限,難以一飽口福。

他眸中一亮:“你說的可是真話?”

聽說他們玄士,還有那引鬼陣之類的陣法,若是賀令姜願意出手,捉個百來只鬼,想來也不難。

跟著她,有肉吃!

尺廓嚥了咽口水,再次確認:“你可莫要騙鬼。”

賀令姜白了他一眼:“騙你作甚,我素來只騙人。”

行!借就借,幾滴血換二十隻惡鬼來吃,他也不虧!

尺廓一擼袖子,視死如歸一般將自己的胳膊遞上前:“取吧!”

賀令姜取了一隻茶盞,扯過他的手掌,手上凝刃,就要一刀一下去。

尺廓閉上眼,嚷道:“你輕點,輕點。”

他可是幾十年沒受過皮肉傷了,也就今日一個不當心,讓她劃道口子見了血。

“我這還沒動手呢,你一隻黃父鬼,怎地這般怕疼?”賀令姜不由好笑。

“你要不要試試幾十年沒破過皮,被人一刀劃傷的滋味?”

想他尺廓,也算是鬼中一霸,尋常玄士更拿他沒有法子,如今一朝破皮見血,還是真疼啊。

“那倒不用了。”賀令姜攤開他的手掌,凝刃而下,“我這人,破皮受傷的事不在少數,還真無需特意去試的……”

這可是玄士帶著術力的一刀,尺廓面上一皺,睜開眼問她:“你一個小娘子,怎地會經常受傷?”

“身為玄士,這一路走來,其間險惡自然不少。想修得一身術力,沒有經過風霜刀劍,可不成……”

賀令姜笑得風輕雲淡,手上微微用力一擠,尺廓立時疼得齜牙咧嘴,淡粉的血液點滴落入盞中,不一會兒就已近小半盞。

賀令姜兩指併攏,凌空畫了道凝血符,拍入他掌心。

尺廓握著自己已經不再流血的右掌,頗有怨念:“說好只借幾滴呢?”

“幾大滴。”賀令姜輕晃裝了血液的茶盞,“我這不是怕等會兒若是不夠,還要再劃你一次麼?”

尺廓撇嘴,合著還是為他好了?

她確定,不是貪圖黃父鬼的血液珍稀難尋,特意趁機多擠了一些?

“二十隻惡鬼,你可別忘了。”

“記著呢。”

賀令姜將箋紙鋪在桌上,而後取下筆架上的毛筆,在盞中略微一蘸,筆尖瞬時沾滿了血液。

她在箋紙背面一角落筆塗抹,隨著筆毫落下,淡粉的血液迅速滲入紙中消失不見,原本淡黃的紙上,浮出筆墨勾勒的痕跡來。

待得整張紙面都被塗抹完,血跡消失,一張繪得極為精細的山水圖便現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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