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令姜撥了撥桌上的油燈,聲音輕緩如流水。

銀生郡主聽罷不由擊掌嘆道:“這個法子,當真是絕妙!”

賀令姜面上卻無笑意。

絕妙也好,無恥也罷。

戰亂、奪權,本就是一灘渾水,容不得心慈手軟。

她並非端方君子,非常時期亦要行非常手段。

拓也雖與她無怨無恨,可如今兩國既然戰起,他們天然立場便不相同。

相較之下,銀生郡主如今卻能為她所控,便怨不得她要推銀生郡主上位了。

既然這事說清了,銀生郡主心中便再無猶疑。

在她看來,與大周開戰並非明智之舉。

南詔即便近年來發展裝大了許多,也不過是蠻荒小國,自然不可能吞下大周。

野心,也需得有實力相配才可。

拿下姚州,已是此戰最好的結局。

可等到大週迴過神來,震怒反攻,南詔卻未必吃得消。

除非——

她不由眯了眯眼睛,除非,南詔有把握,即便它奪下了姚州城,大周也不會對其大規模用兵。

他們南詔的這任國君,可不是個只懂得顧頭不顧尾的人。

這後手,想來便要落在西蕃了。

如此一想,她心下更是安定。

既然如此,此戰勝敗於她,更是無足輕重了。

只要不會過於殃及銀生城,那麼她可便安安心心地去奪其中權力。

她將軍營中的輿圖遞給賀令姜:“這麼多人,可不是好安置的。”

“北面有深山,山勢迴環,易守難攻。依我看,不如讓他們暫且避于山中,等到戰事平定,再另做打算。”

賀令姜接過輿圖,果然瞧見銀生郡主所指的地方,繪了一座大山。

眼下如若進不得姚州城,最好的法子也莫過於此了。

山中雖有蟲蛇猛獸,可相較於南詔掀起的戰亂和殺戮來,卻要好了許多。

銀生郡主還想再問她,帳外卻傳來話聲。

是賀府的那名擅說南詔語的護從在和來人對話。

銀生郡主掀開大帳出去,便見先前在軍營入口處迎她的那人,正在帳前,讓賀府護從通稟。

瞧見她出來了,那人躬身行了一禮,道:“郡主,城主喊您同去二王子帳中。”

銀生郡主頷首,吩咐站在帳旁的護從:“你們就守在此處,不用跟著了。”

他們並非全都擅說南詔語,雖則已然裝扮成她身邊護從婢女的模樣,可若是不小心露了餡,那便麻煩了。

不如安守在此處,還能穩妥些。

幾名護從行了個南詔的禮,低聲應是。

銀生擺擺手,便當先往銀生城主那處去。

銀生城主瞥了眼她的身後,淡淡道了一句:“你此番帶的人手,倒是有些面生……”

銀生郡主心頭猛地一跳,臉上卻面色如常地笑道:“是女兒新近招攬的人才,身手都很不錯。”

“他們跟著我也有些時日了,阿爹您事務繁忙,怕是不曾留意過。”

銀生城主不置可否地嗯了一聲。

他這個女兒,素來妄為,光是身邊人狀告她又搶了什麼男子,他便聽得要耳朵長繭了。

後來,他不耐煩了,身邊的人,自然也就不說了。

對於她身邊跟著什麼人,又招攬了什麼人才,他向來不在意。

只要還有用,他便允她妄為又如何。

銀生郡主落後他小半步,兩人穿過大營,很快便到了二王子邏炎的帳前。

立在帳前的護從連忙掀開大帳,請二人進內。

銀生郡主跟著老城主邁進帳中,這才發下帳中除了二王子邏炎外,竟還有旁的人在。

帳內燈火通明,將帳內人形貌照的清清楚楚。

那是一名女子,看年紀,大約有三四十歲。

然而,她的容貌卻很美,那種美,是一種深邃還暗帶一絲殺氣的美。

便是眼角的細紋,都掩不住其面上的獨特神韻。

此時的她,一身暗紅的衣衫,正端坐在二王子身側,見到銀生郡主二人進來,斜眼看來,頗有一股睥睨之感。

她身後,還立著一名身著灰衣的中年男子。

看二人穿著打扮,並非南詔之人,倒很有些周人的模樣。

看到銀生城主,二王子邏炎連忙起身迎上前來,那名女子卻依然端坐在遠處,動也不動,似乎面前這二人根本不值得她站起身來。

銀生城主眉心不由微皺。

邏炎連忙拉著他介紹道:“城主,這位是碧雲玄師,亦是咱們此戰的軍師。”

玄師?

銀生郡主心中一挑,是大周玄士?

既然如此,又怎會成了南詔二王子的軍師,還被尊為軍師了?

她不著痕跡地朝邏炎瞧去,莫非這二王子也同自己一般,亦被這些大周玄士施了什麼要命的咒術?

然而邏炎面上言笑晏晏,可沒有絲毫勉強的意思。

言行之間,更是對面前這位碧雲玄師頗為尊崇。

“南詔此番能順利拿下姚城縣,靠的便是玄師助力。如今姚州被圍,但那戎曲二州,之所以抽不出大量兵力支援,也是多虧了玄師謀劃。”

竟然如此厲害!

無論是一夜攻陷姚城縣,還是掀起戎曲二州之亂,這其中,哪一樁都非易事。

這般大的舉動,竟然都出自面前之人的謀劃?

銀生城主自然知曉大周玄士多精通術法,不成想,這人竟還有如此謀略。

他心中先前對這名女子倨傲待人的不滿,稍微消退了幾分。

若能有如此才能,便是倨傲無禮些,也未嘗不可。

聽得邏炎如此誇讚,碧雲玄師卻無欣喜自得之色,只是冷冷地衝著銀生城主點了點頭。

邏炎也不以為意,又對著銀生城主道:“明日便要圍攻姚州,因著特意尋了城主連同郡主來,一道商議具體戰策。”

“城主帶兵,想來是咱們南詔數一數二的,麾下將士亦是英勇善戰之輩。”

“依著小王看,便由城主帶兵首攻如何?”

說是首攻,這便是要讓他打頭陣的意思。

南詔大軍已齊,姚州將士定然會緊閉城門,堅守不出。

打頭陣的此時衝上去強攻,無非是拿自己的血肉去填,讓後面的大軍能踩著前人血肉上去罷了。

銀生城主心中冷笑,他打的倒是好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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