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攸走上前仔細打量著她,身上、小臂都有些許的劍傷,幸好未曾動及筋骨,但瞧她面色便知受了內傷,且傷得不輕。

裴攸抽出條帕子擦了擦沾滿了灰塵的雙手,然後從懷中掏出一個小小的瓷瓶,倒出一枚丹藥遞給她:“歸元丹。”

圓滾滾的丹藥躺在他手心,大約比拇指甲蓋略小些,呈赤金之色,藥香撲鼻。

賀令姜不由眉梢微挑。

玄門醫術之中,有一流派叫丹道醫家,也稱丹醫,專用丹藥為人治病調息。因而,許多玄士身邊也會帶著些丹藥,以備受傷之時聚息補氣,調養內傷之用。

至於這歸元丹,更是丹藥中的聖品,世間能得其一者可謂寥寥。

畢竟,相較其他五術諸多流派,丹醫向來低調難遇,能煉出極品丹藥歸元丹的丹醫,那更是無幾。

不說丹方難以把握,便是有幸知曉丹方的大丹醫,都十爐難成一粒。

賀令姜的師父長梧道長雖是全才亦通曉丹醫之道,但這歸元丹他可煉不出來。

久而久之,這歸元丹似乎都成了眾人傳說之物了。

“你從何處得來的?”賀令姜好奇問道。

“我年前在北境偶然救了一個老者,沒想到他恰好是個丹醫。因著年紀大了,無甚去處,索性便留在鎮北王府養老了……”

裴攸嘴上說的容易,但養著這丹醫可是耗了不少資源財物。

那老頭子落魄到差點命喪北狄人之手不說,還無賴得緊,裴攸救了他,就讓他離開了,誰曉得他唯恐北狄人再追來,非要一路跟著裴攸,甚至跟到了鎮北王府,張嘴就是讓人好吃好喝地待著。

後來,裴攸才知他竟是丹醫,且丹術獨絕。

他亦是半個玄門之人,自然曉得丹醫的金貴,對修術的玄士亦是頗多裨益,想到賀令姜,他心中便是一動。

裴攸出言問那老者可願留下,鎮北王府既可護他安全亦可為他提供煉丹所需。

這老丹醫年紀大了,遊歷多年本就想著找個地方養老了事,沒想到卻又無意中露了身份引來北狄人覬覦。

裴攸如今這般說,算是正合他意,他裝模作樣地拿捏一番,也就順勢留下了。

只這老丹醫,果然金貴,吃的用的皆是佳品不說,那煉丹用的材料更是難尋,幸而鎮北王府家大業大,才沒叫他折騰了去。

彼時,賀令姜在姚州重傷便是叫他心中一揪。

這世間對玄士最好的丹藥,還當數歸元丹。

裴攸自從老丹醫那處得知他竟然能煉出歸元丹時,便萌生請他開爐煉丹的想法了。

老丹醫既然主動同他提及此事,似乎也是有意要煉製此丹,既如此,裴攸便吩咐手下人,按照老丹醫的要求去搜尋煉丹所需的藥材。

這些都是天南海北的珍品,若想集齊,還是要花些時日的。從年前到姚州一行,裴攸也不知東西是否都湊齊了,然而他還是立即提筆傳信給老丹醫,請他一旦集齊藥材,便開爐煉製歸元丹。

諸多藥材、百般珍品,最後也只成了這三粒歸元丹,前幾日才由手下人傳到他手上。

他本就想著要給賀令姜的,沒想到如今便用著了。

可即便如此,他寧願阿姮一生都無甚大的傷痛,用不著這歸元丹。

裴攸心中又是慶幸又是酸澀。

見她遲遲不動,他索性伸手把丹藥直接塞到她嘴中去了,賀令姜不自覺地張嘴,只覺那丹藥入口即化,化成一股暖暖的氣流,從喉中到胸腹,而後便遊散於四肢百骸的筋脈之間。

一瞬間,她感覺似乎整個人都浸在溫暖的泉水之中,本有些酸脹的經絡被這股暖意包圍,緩緩舒展開來。

她立時盤膝而坐,閉目捏訣調息起來。

裴攸便立在她身邊,護著她。

過了約有一炷香的時間,賀令姜這才緩緩睜開了雙眼。

“如何?”裴攸問道。

賀令姜站起身,只覺神清氣爽:“不愧是丹藥聖品,這歸元丹藥效果然上佳。”

她服用後,不過調息約莫一炷香的功夫,先前那股內息不穩、真元虧空的問題竟都消失不見,可謂是立竿見影。

裴攸點了點頭,神色溫柔:“好用就行。”

他將瓷瓶遞給賀令姜,道:“剩下的你帶著,以備不時之需。”

賀令姜搖搖頭,將瓷瓶推還給他:“這東西可是難得,你若是都給了我,自己若是有用到的時候,該怎麼辦?”

裴攸把東西塞到她手裡,淺聲道:“我用不著這些,本就是為你準備的,你只管拿著便是了。”

她乃玄士,又與神宮之人頗多交鋒,鬼魅邪祟、玄術符咒,一個不當心便能傷著,有這歸元丹放在她身邊,他也好放心幾分。

賀令姜沒有再推拒,接過瓷瓶倒出一粒,用一枚符紙封好之後便裝到了自己腰間的錦囊之中。

而後她又將瓷瓶遞給裴攸,笑著道:“吶,一人一粒。我知曉你得了好東西,便想給我備著。可這般難得的東西,全都叫我一人佔去,便是我臉皮再後,也難免燒得慌……”

“這有什麼……”裴攸不禁好笑,“你我又無需見外。”

賀令姜點頭:“是呀,無需見外。可正因如此,阿裴,你曉得掛念我,我亦會擔心你呀……”

裴攸一愣,霎時間,心頭似有嫩嫩的春苗在外頭鑽,癢癢的,卻又撓不得。

她眼眸彎成月牙,微微歪著頭瞧他:“你不會叫我放心不下吧?”

裴攸唇間不由漾出笑意,無奈地搖搖頭:“你呀……我總是說不過你的……”

他伸手接過瓷瓶收入懷中,一顆心也暖暖的。

賀令姜眼中亦盡是笑意,語氣中還帶著幾分得意:“你打小就話少,能說得過我才怪呢……”

只是,他到底是嘴拙說不過,還是不願拂了她的心意,也只有兩人才知曉了。

賀崢同青竹已然帶著人在旁處候著了,見她調息過後,沒了大礙的樣子,這才微微鬆了一口氣。

見賀令姜看過來,他手上一揮,便帶著人將昏迷過去的廣寧抬了起來,至於那已經斷氣的玄武,也是要一道帶回去。

他們這群人方才施展輕功而來,來的匆匆,並無車馬,如今亦只得徒步走回去了。

所幸,此處離清和園不遠。

賀令姜邁開腿走了幾步,眉心不禁微蹙。

殺機退去,內傷也調息後好了大半,身上皮肉傷的痛楚便顯出來了,尤其是她的右膝處,應當是先前在密道中嵌了碎石進去,如今走動間存在感便極其強烈了。

賀令姜素來能忍,不適的神色不過一閃而過,便若無其事地繼續往前走。

裴攸卻看在了眼中,他瞥過她下身的衣裙,有碎石刀劍劃過的痕跡,想來亦是傷著腿腳了。

他邁開步子,走至賀令姜面前,半蹲下身子道:“我揹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