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賀令姜放下手中玉簪,坐正了身子,“說來聽聽。”

瓊枝清了清嗓子,將事情一一道來。

這賣油郎整日裡走街串巷,接觸的人極多,瓊枝著人盯了段時間,卻未曾察覺有何不對。

正在她沮喪之時,卻發現這人竟然還暗中往城東平康坊的妓館去。

如他這般正值壯年的男子,到妓館去,瞧起來也不是多麼新奇的事情。

然而,這家喚作蘭音館的妓館位於平康坊之中,來往多是達官貴人,可不是他這個窮困的賣油郎能光顧的起的。

瓊枝心中起了疑,便叫人著重去查了查,才發現這人原來有一相好,是這蘭音館後廚中的一名僕婢。

既只是僕婢,且這賣油郎雖則窮困了些,可一張臉蛋長得倒還算不錯,兩人相好似也說得過去。

瓊枝本以為此番又是無功而返,想著索性出手試探下,若是還無結果便就此作罷,換個方向再查。

她著人扮作尋歡作樂的富家子,羊裝酒醉撞了那剛從妓館後門處出來的賣油郎,一下便將他撞了個人仰馬翻。

混亂之中,那賣油郎懷中竟落下一封書信來。

他對那書信似乎極是看重,臉色頓時緊張起來,立時將東西攏入懷中,甚至顧不得那富家子要賠他的銀錢,便匆匆離去。

有貓膩!瓊枝心中肯定。

果然,又過了兩日,便見賣油郎又到了賀府角門處,與院中那婢女見了一面,遞了封書信給她。

不知信上到底說了什麼,可自那以後,那婢女便徹底安穩了下來,再無旁的動作。

“七娘子,這與賣油郎相會的妓館僕婢必然是有問題的吧?”

賀令姜眼中微眯:“瞧起來是沒那麼簡單。”

她食指微屈,在桌面上輕叩:“但是,露面的雖然是這後廚僕婢,可有問題的,卻未必只她一人。”

瓊枝點點頭:“婢子之前也這麼想。這妓館之中,可能還有旁的人也存在問題。或許,這僕婢當真是他們安插的人手,也或許這僕婢不過是個幌子,暗中為他人傳遞訊息罷了。

“如此一來,這妓館之中,老鴇、管事、龜奴,亦或妓子連著她們身邊的婢女都可能有問題了……”

賀令姜輕輕頷首,她聲音微低:“也或許,有問題的,不僅僅是這些個人,而是整座妓館呢......”

就如那神宮,為了探聽訊息,開了書肆、賭館,他們若是再開個妓館來,似乎也沒什麼奇怪的了。

“你可探過,這蘭音館背後的主人是何人?”賀令姜問道。

瓊枝點點頭,語氣中也帶了幾分慎重:“是中書令趙家。那處瞞得極緊,婢子也是繞了好幾道彎才打探到的。”

趙家?

端王之母,趙賢妃的孃家?

世家權貴有自己的營生,本不足為奇。

可這開設妓館之事,卻素來為清流世家所不恥。

趙家算得上是皇親國戚,家主又身居中書令的要職,竟然在郢都私置妓館?

這事若是被御史臺所知,怕是要引得彈劾了,有那中書令好一番頭疼。

然而,他既能至今都平安無事,想來自有自己的手段。說不得,即便有御史們也只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罷了。

古往今來,利用那些命運不能自主的女子,開設妓館的人,所求的不過就兩個方面。

一個是求錢財,一個則是謀訊息。

錢財好求,對著如今已經從寒門一躍而起成望族的趙家來說,更不是什麼不可得之物。

關鍵是這背後的人脈訊息。

妓館乃三教九流之地,且開在這平康坊中的蘭音館,往來更多是達官貴人。

以趙家的身份,私置這蘭音館,十之八九為的是人脈訊息,一方面利於自己在朝廷官場上的行事,另一方面,恐怕還是為了宮中的賢妃和端王吧?

太子雖則在位多年,可經由臨川私採一事後,他這太子之位到底是搖搖欲墜起來。

先前長公主生辰,皇帝放了被幽禁東宮多月的太子出來,太子可謂是一心要再謀皇帝歡心,可那失去的聖心可不是能這般容易便掙回來的。

而端王行事卻素來有方,一向得皇帝稱讚。

這樣一位有力的對手在側,可不是要虎視眈眈地盯著他屁股底下的太子之位。

雖說端王並非出自正宮,可當今聖人不也是以太子庶子的身份,登臨九五?

賀令姜先前在長公主的壽宴上見過端王一次,他比太子年長四歲,言談舉止成熟穩重。

相較於帶了幾分文雅之氣的太子,他身上更多了威勢逼人之勢,眼神中也透露出幾分深沉。

賀令姜自幼便跟著師父四處遊歷,自詡閱人無數。

這樣一個人,無疑是有野心的。

若是先前太子的位子還算穩,臨川私採桉之後,端王那顆心不會蠢蠢欲動起來?

甚而,他先前便出手了也不定。

賀令姜一直疑心,她院中這探子是神宮所置,如今卻又莫名地牽扯到趙家身上去了。

這探子,是他們一家在到郢都前,便安插在其中的。那麼,趙家和端王是她在進郢都前,便將目光放到了她身上?

可郢都這般多的世家權貴,離開多年的賀家在此重返,在其中勢力並不算多麼突出。

賀令姜雖則在臨川和姚州做出了一番功績,引得眾人稱讚,也因此得了皇帝重視封賞,甚而下令讓她進不緣司。

但當時,她所有的事蹟也只是傳於眾人口中。

在世人眼中,她再如何厲害,也只是賀家的七娘子,是要聽從賀氏家主的吩咐的。在賀家,賀相山才是主。

彼時,她還未至郢都,若是朝堂之人想盯著賀家,也只會將目光主要放在賀相山這位家主身上,又怎會獨獨盯上了她?

這名探子,她觀察過,從武藝到心性都不可小覷,可不是隨便就能尋的。

將這樣一個人安插在她身邊,背後之人明顯是覺得,相較於賀相山,她的動向更需要他們密切關注著。

恨不得時時盯著她、除掉她的,賀令姜也就想到一個——那被她多次破了謀劃、誅了教眾的神宮。

這趙氏,莫非還與神宮另有勾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