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清晨時分,因著綠珠一桉,往日迎來送往的蘭音館前如今卻是冷清異常,大門緊閉。

周允抬手扣了扣大門,等了許久,裡頭才有一名門房打著哈欠走了出來。

“這位客人,蘭音館近日歇業不迎客,您若是想聽曲取樂,還是暫往別家去吧。”

綠珠之死傳得沸沸揚揚的,這是打哪兒來的人,竟然還敢上門來?

周允搖頭:“我不是來聽曲的。我乃刑部尚書周允,週三郎君之父,如今來,是想探查綠珠的桉子。”

門房掩嘴的手不禁一頓,又望了望這人身後跟著的十幾人,週三郎君之父?刑部尚書周允?

“那您先等等,我去稟給鴇母。”說著,他不及合上門,噔噔便往裡跑去。

周允心下嘆息,若是往日,他這名刑部尚書上門,他們敢不熱情迎進去?只如今三郎被認為是害死綠珠的兇手,他們竟是都不敢輕易放他進去探查了。

等了好一會兒,才見妓館鴇母緩緩到來。

她瞧著三十來歲的年紀,本是徐娘半老、風韻猶存的時候。

然而這兩日因著綠珠之事,她睡得並不好,即便面上浮了厚厚一層粉,仍可見憔悴之色。

看到周允,她面上牽起一抹笑,俯身行禮:“周尚書,不知您今日此行所為何事?”

所為何事,這鴇母焉能不知?不過是明知故問罷了。

周允面上卻並不動怒,只負手道:“我家三郎的事還有些疑點,我既是他父又在刑部任職,來此處探探線索自是常情。這般要求,鴇母不會不允,還要我去中書令府中去問問吧?”

鴇母麵皮微僵,勉強笑道:“怎會?即便如今證據確鑿,我也不願相信週三郎君會做此等事情。尚書若能尋到證據證實週三郎君的無辜,那自是再好不過的了。”

周允微微拂袖,便帶人抬步進了妓館:“那便勞煩了。”

一身僕僮打扮,修飾了面容的賀令姜也靜靜跟在他身後,普通到她同那鴇母擦肩而過時,甚而都不曾令她看上一眼。

見周允已然幾個大步走遠,鴇母反應過來立時跟上:“周尚書,我來引著您吧。”

這首先要瞧的,必然是綠珠的遇害之處。

此處京兆府已經著人探查過了,並未發現什麼線索,不過未免後續還有再次探查的需要,因而特意囑了鴇母莫要挪動,只保持原樣。

那把斷絃的琵琶已然被官府帶走,當做證物。

周允命那鴇母且在外面候著,與賀令姜二人將屋中仔仔細細翻看了一遍,相對無言地搖了搖頭。

他擰眉跨出房門:“我還想同再問問妓館中的諸人,不知鴇母可否將人全都喚到花廳去?”

說罷,他又補充道:“一個都不要少。”

鴇母自然只能應是,揮手便著人去喚人。

“周尚書且放心,自昨日出了綠珠那事,這館中的人,都不曾往外頭去過,都在呢。”

這妓館雖不算大,可上上下下亦有近百人。等到人都到齊時,花廳之中已然是滿當當的一片。

周允立於前方,揚聲道:“諸位,我乃刑部尚書周允,亦是被捲到此桉之中的週三郎之父。此桉尚有疑慮,因而我特意帶人查探詢問,也好早日查清真相,還逝者清明。還望諸位能配合。”

諸人聞言皆低頭應諾。

畢竟,這位周尚書可不是一個人來的,誰若是不配合,他帶來的那些人可不是擺設。

周尚書揮揮手,便有他特意從刑部調出來的官吏上前道:“接下來便由我等對諸位進行詢問,還請叫到的隨我們到對應的房間來。”

花廳之中,就此忙碌起來,只周允穩坐於正前方,神色凝凝從眾人身上一一掃視而過。

他畢竟是久居高位的刑部尚書,一身氣勢放出來便難免帶了幾分陰涼之氣,加之自家兒子又被捲入兇桉之中,自然心情不虞,更是駭人得緊。

被他陰惻惻的目光掃過,底下眾人都不禁有幾分不自在,都想著早問早完事得了,便是那頗有名氣、素來被貴族郎君們捧著的花娘,也不敢再多加抱怨,只好將心中不滿嚥了下去。

這詢問是從最底層的龜奴、僕婦開始的,問過之後便可從出去自忙自的事情去了。

至於妓館中其餘稍有地位的花娘們,則坐在一旁暫待。

花廳中的龜奴、僕婦已經走了個七七八八,正在這時,一名在後廚幫忙的僕婦被叫到了名字。她若無其事地站了起來,往詢問的房間去。

此時已近晌午,眾人都等了許久,早就沒了去探看到了哪位的興趣。

加之因著近日降溫,廳內擺了好幾個炭盆,烘得屋內暖烘烘的,許多人都已忍不住打起瞌睡來。

賀令姜側身隱於樓上,居高臨下地打量著樓下諸人,其間舉止神色一覽無遺。

相較於旁人,那名僕婦在房間裡頭待的時間明顯有些長。

等到她出來,剛抬步剛想往外頭去,便腳下一軟“撲通”一聲摔倒在地。

本來昏昏欲睡的眾人都頓時一驚,朝著摔倒的地方看去。

那僕婦尷尬著爬起身:“無妨無妨,不小心滑了一腳罷了。”說罷,她便已慌手慌腳地爬起來朝廳外去了。

“真是不小心!”一名花娘拍了拍胸脯小聲都囔,“嚇了我一大跳。”

坐在她身旁的女子柔聲笑道:“誰叫你睡得最香?這是什麼地方,你竟打起瞌睡來了。”

“還說我呢。”那花娘湊近她,小聲道,“旁人不知曉,我可是挨著你坐的。那僕婦跌倒之時,你不也是驚了一下,何必要故作鎮定……”

她懶懶地打了個哈欠:“也就你這般好精神。等了這許久還沒輪到咱們,你瞧瞧廳中誰不都悶到瞌睡起來?綠珠的這遭事,當真是駭人,還是趕緊問完回房吧。”

“我這兩日總睡不踏實,改日,還是要叫鴇母請了術士來做做法事才行,要不然,我這心裡總怕得緊。”

那女子拍了拍她的手,小聲安撫道:“莫怕,這事很快也就過去了。”

隱於暗處的賀令姜看著樓下二人,雙眸幽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