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令姜剛到不緣司,便有人匆匆而來求見與她,來者是汝陽郡主府的管家。

這位汝陽郡主在郢都倒是鼎鼎有名的人物。

其母乃是先帝庶女,長在宮廷之中如同一個隱形人一般,素來不受重視。

按理說,這樣一位公主生下的子女自然在皇室之中難受重視,然而奇就奇其在這位汝陽郡主的命格上。

她出生之時,便有太清宮中的玄士們為她執過卦,是天煞孤星的命格,命裡帶著肅殺之氣,父母緣淺不說,一生之中更是難有夫妻和子女緣分。

她出生不久,其父母便相繼生病離世。

這樣的命格,普通人自然避之不及。

然而更奇特的是,汝陽郡主雖則對周遭人隱有煞氣,但又因她身上帶著皇室血脈,這份煞氣恰巧能相剋相生,對大周皇室氣運頗有助益。

當今皇帝初初登基時,曾被叛賊餘孽刺殺,眼見著避無可避,那刺客卻被恰巧跌倒在地的汝陽郡主絆了一跤,手上失了準頭,皇帝也因而險險避過一劫。

彼時,汝陽郡主不過十歲。

而後秋獵,她又陰差陽錯地助太子躲過了黑熊的襲擊。

皇帝雖不覺一個小小的郡主能對皇室當真起到什麼護佑之用,然而這事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她就像那宮門口蹲著的神獸一般,雖則無甚實際用處,也能圖個吉利。

不過是一個郡主罷了,便是將其高高捧起也無甚不好,只要她能老老實實地做個皇室的吉祥物便成。

於是乎,汝陽郡主雖則幼年便喪父喪母,卻在皇室之中很有幾分面子。

等到及笄之後,這位汝陽郡主一連說了幾戶人家,可剛剛立下婚書,這些郎君們便接二連三地出了意外。

如此一來,即便她有皇帝做靠山,哪裡還有什麼好人家敢冒著性命危險與她結親?

這一蹉跎,便到了二十五六的年紀。

她索性歇了婚嫁的心思,學著那前朝的公主們養些面首慰藉自己,整日裡窩在自己的郡主府中,歌舞宴飲,尋歡作樂,老老實實地做一個富貴閒人。

皇帝憐她命格孤苦,因而對著她豢養男寵之事,也便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罷了。

不少貴族娘子們對著這位郡主,可以說是既有幾分輕視鄙薄,又暗有幾分豔羨之意。

自大周建朝至今,敢明目張膽地養面首的,也就她這一位了。

如今,這位郡主卻突然出了意外,也怨不得管家如此形色慌張。

賀令姜隨著管家進了郡主府,看著躺在床上昏睡不醒的汝陽郡主,不禁皺眉。

她瞧上去面色如常,呼吸平穩,正如睡著了那般。

“郡主昏睡幾日了?”

“足有兩日了。”管家苦著臉道,“賀七娘子,您瞧瞧這是什麼原因?”

郡主前幾日也好好的,就昨天早上婢女喊她起床時,卻發現怎麼也喚不醒她,嚇得登時七魂沒了六魄。

府中立時尋了不少醫者來瞧,卻看不出什麼毛病來,只道郡主脈象如常,並無什麼異樣之處。

既不是生病,也不是中毒,那便只能是旁的緣故了。

太清宮在城外,他們怕耽誤了事,便立時派人去不緣司請人,又讓人入宮稟了聖人。

聖人知曉後,也是擔憂非常。

聽說這賀七娘子玄術無雙,應當能瞧出郡主這是怎麼一回事吧?

昏睡不醒……

賀令姜微微蹙眉,賀子煜先前在臨川之時,也曾出過這種狀況,然而當是他是被人施術奪了神魂。

如今汝陽郡主這模樣,瞧著可不像。

她上前兩步,手上捏訣在她額間輕探。

果然,神魂俱在。

賀令姜瞧著她眼皮下微動的眼珠,汝陽這種情況,倒像是被困在了夢境之中。

她側首看向管家:“郡主昏睡前兩日,都發生了哪些事,勞煩管家與我說一說。”

管家眉心輕蹙,回憶道:“若說郡主這幾日,倒是一切如常。只是……”

他看了看昏睡的汝陽郡主,小聲道:“郡主這兩日瞧上了一位郎君,似乎有將其收入府中的意思……”

賀令姜不禁挑眉,這是又看上哪個郎君做面首了?

“不知這位郎君是哪家的?”即便汝陽是郡主,可能讓她收入府中做面首的,想來不是出身柳巷,便是家世貧寒普通,撐死了也就是個落魄世族的人物。

管家面上一紅,似乎不好啟口,頓了片刻方囁嚅道:“是……是南陽範氏的郎君……”

賀令姜微訝:“不會是今科的探花郎吧?”

管家臊著臉點了點頭,那位郎君雖然年紀偏大了些,且還是個喪妻的鰥夫,郡主卻偏偏瞧中他一身才華又面容俊朗、雅緻沉穩。

賀令姜不由一默,那這位汝陽郡主還真敢想,竟想著叫今科探花郎來與她做面首。

先不說這位探花郎會不會答應,便是皇帝與朝臣怕也不會允許她這般做吧?

南陽範氏亦是大族,雖則如今這位只是旁支出身,家境已然沒落許多,可萬萬也沒淪落到要與人做面首的地步。

汝陽即便得了皇帝幾分寵愛,可也不過是瞧著她老實做個吉祥物的面子上。

如若皇帝當真叫堂堂探花郎去做了面首,那又該如何向天下士子交代?

管家也知曉此等想法有些異想天開,他補道:“郡主也說了,若是范家郎君不願,她亦願意下嫁與他的……”

賀令姜不禁又是一默:便是汝陽郡主願嫁,這位探花郎怕是也不願擔著風險娶她吧?

且她聽說,他對自己的亡妻可謂是情深義重。

探花郎範君平雖是大族出身,卻因著出自旁支,家中貧寒。

他十七歲成婚,娶了鎮上塾師家的小娘子,兩人恩愛有加,卻在二十五歲突然喪妻,至今已有六載,家中為他張羅了不少次續絃的事,皆被他拒絕。

如今一朝高中,又順利進了翰林院做了個庶吉士,前途一片光明,朝中自然有不少人家盯著他,其中不乏高門拋來的枝頭,可都被他婉言相拒。

汝陽郡主若想成事,怕是也難。

更何況,她如今這一昏睡來的蹊蹺,未必不與當前種種有些干係。

賀令姜想到先前跨馬遊街時,察覺到的探花郎身上的隱約異樣,眼中眸光微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