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雲嘉眼睛一亮:“這話怎麼說?”

賀令姜微微晃了晃手中的茶盞:“那小鬼可不是隨便拉個玄士過去,就能將她趕走的。”

胡四鐵了心要除掉小鬼,只會更加激怒她,徒增其怨氣罷了。

小鬼被金鈴鐺壓制著,是傷不了人,可做些戲弄人之舉是輕而易舉的事。

她都可以想見,胡四家中這幾日怕是得不得安寧了。

活人,何必要同那看不見摸不著還除不去的小鬼較勁兒,到最後,吃虧的總歸是他自己。

賀雲嘉不由撫掌:“這等無情無義之人,就該叫他不好過。照我說,這小鬼只是將他趕出去,還是太善良了些!”

“怎地?”賀令姜瞧向她,“你還希望那小鬼傷人殺人不成?”

鬼物若是害人,便是自己先前對她有幾分同情,也要出手除了她了。

“那倒不是……”賀雲嘉長長嘆了一口氣。

“若說那胡四直接害了小鬼母女吧,倒也沒有。只是他自己叫她母女二人在家中苦等,自己卻在外頭另娶生子、逍遙快活,任憑她們承受喪夫喪父之痛,也不叫人帶個信。”

“此等寡廉鮮恥之輩,按照律令,當不得死,可是用道德仁義去指責他,他也未必掛在心上。當真叫人膈應的緊!”賀雲嘉面上不禁露出厭惡之色。

賀令姜倒不如她那般憤慨:“各人有各人的緣法,無視道德仁義者,未必不會有朝一日敗於道德仁義。”

她斟了一杯茶送到賀雲嘉面前:“至於你呀,還是喝了這杯茶回院中休息吧……”

“好呀,你這是嫌我煩了?”賀雲嘉羊裝生氣。

“怎敢。”賀令姜將茶盞往前面遞了遞,“我是叫你少生氣,多睡覺。如此咱們賀家六娘子,才能一直這般明媚動人不是?”

“哼!信了你的邪!”賀雲嘉接過茶盞,一飲而盡。

“好了,我們也不打擾你了,便先回去歇息了。你也是,可莫要熬太晚。”說罷,她便同賀雲楚一道起身,往自己的院子去了。

賀令姜見她們的身形逐漸消失在門外,這才澹聲吩咐道:“先備水洗漱吧。”

這妝容髮髻好看是好看,可她這般頂了一日,當真是有些累得慌。

“是。”瓊枝出門,低聲吩咐人抬水進來。

賀令姜坐在桌旁,支頤看著閃爍的燈火,不知在想些什麼。

院中粗使的兩名僕婢抬了幾乎滿滿一桶水,要添到浴桶之內。

其中一名在進門之時,腳下不知怎地絆了一跤,整個身子就往前撲去,手上一鬆,抬著的水桶也眼見著要落地灑了一地。

旁邊的那名婢女連忙側身,伸出一手扶住她即將撲倒的身子,另一隻手,則穩穩提住了那即將落地的水桶。

水桶的水面只是微晃了幾下,到底沒有灑出來。

那幾要跌到的婢女在她的幫扶下站直了身子,見這一幕並沒有人察覺,不禁籲出一口氣。

“多謝了。”她無聲道。

若是自己方才真不小心跌到,又將這水灑落一地,不知要被瓊枝姐姐怎麼責備呢。

七娘子雖然隨性,向來不怎麼管她們這些僕婢,可是她身邊的瓊枝和青竹兩位姐姐卻是對她們要求嚴格得緊。

幸而阿五力氣大,若不然,今日便遭了。

方才幫了她的婢女阿五,也只搖搖頭,示意她趕緊將水桶趕緊抬起來。

兩人如常地將水添進浴桶,這才行禮退下。

賀令姜坐到妝臺前,任憑瓊枝為她拆去頭上髮飾。

瓊枝正側身為她卸去面上妝容,賀令姜任她動作,無聊地將桌上玉簪拿到手中轉了轉:“那名叫阿五的婢女反應倒是敏捷。”

“七娘子是說阿五?”瓊枝不知她怎地突然提起粗使婢女來了,畢竟她們不常在娘子面前出現。

這院中大小事務,七娘子皆交由她和青竹打理,也甚少干涉。

自從入了不緣司後,七娘子在家中待得時間更少了些。

她還以為,七娘子怕是連那幾名粗使僕婢叫什麼名字,都未必放在心上呢。

她一面輕輕為賀令姜抹去額間花鈿,一面道,“這婢女做事確實手腳利索。”

“何止呢。”賀令姜轉著手上玉簪,“方才見她二人抬水時,旁邊的婢女差點摔了一跤弄倒水桶,得虧她反應快,才將人扶住,還及時提住了水桶……”

瓊枝手上一頓,她方才在為七娘子準備沐浴後要穿的衣衫,並未見著當時景象。

可是那需要普通婢女兩人才能抬起的水桶,她一人就能提起,還及時將另一人扶住了。

這可不僅是反應敏捷、力大便說得過去。

這阿五……怕是會些武藝。

“婢子知曉了。”瓊枝心下便有了思量,“七娘子,可要再去讓人查查她的來歷?”

賀令姜將玉簪放回妝盒內,閒閒道:“不用了。我這院中的人,查了可不止一遍,既然她敢來,這來歷上自然是叫人查不出什麼。”

“那這阿五……”瓊枝問。

“一切照常便是,且看看她要做什麼。”賀令姜站起身,向屏風後走去。

“是。婢女暗中多留意幾分。”

屏風後傳來水聲,瓊枝隔著屏風侍立一旁。

等到賀令姜沐浴完攏著衣衫出來,瓊枝這才拿了巾帕上前,為她擦拭還滴著水的髮尾。

賀令姜懶懶坐在妝臺前,等頭髮擦得八成幹了,她才開口:“好了,你也下去歇著吧。”

“是。”瓊枝俯身一禮,闔門退了出去。

夜色漸深,院中也靜了下來。

賀令姜取了玉簪,將頭髮輕輕一挽,而後走至書桌旁,點了一直檀香。

煙霧鳥鳥升騰而起,醇厚卻帶著幾分凜冽之氣的檀香氤氳在鼻尖。

她裁了兩張符紙,而後提筆在硃砂上輕蘸,屏息凝神,落筆勾勒,筆走龍蛇間繁複紋路逐漸現出紙面,而後靈光一閃,一道護身符便落成了。

她又依樣繪了一道,這才放下筆,緩緩撥出了一口氣。

這符看著簡單,可若要其功效達到絕佳,耗費的精力也不小。

賀令姜將兩道護身符折起,眉頭微挑看向窗外:“怎地?人家做樑上君子,你是要做窗外君子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