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日風餐露宿,便是蕭令姜也難免略覺疲憊,好生休息過一夜,她方覺渾身上下乏意一掃而空,神清氣爽。

在涼州,便是清晨的風,都帶著幾分乾燥和沙塵。

蕭令姜拎過劍,尋了塊兒空地與裴攸過了幾招。兩人劍鋒相交,刀光劍影間,倒是切磋得痛快。

許久沒動手了,這一番下來,不覺筋骨都鬆快了幾分。她接過帕子擦了擦自己鬢邊汗意,方與裴攸一道進了花廳用膳。

用過早膳後,兩人又各自衝了一茶碗三寶茶,只是一碗茶水尚未見底,青竹便近來稟道:“公主、世子,段刺史攜涼州都督郭孝興求見。”

“哦?”蕭令姜挑眉,笑著看向裴攸,“我還沒去見他們,不成想,他們倒是先來了。”

裴攸聞言亦一笑:“就是不知這兩位,是不是當真如密探傳來的資料那般。”

他們早早便派人查過涼州刺史段旭,以及都督郭孝興。

前者掌政,處事圓滑、精明能幹,雖不至於兩袖清風,但也算得廉潔奉公;後者掌兵,久經沙場、驍勇善戰,涼州能在西蕃以及西域各部侵擾下,依舊安然,他功不可沒。

只是,耳聞不如眼見,兩人到底如何,還是要親自相處過才能知曉。

“那便將人請進來瞧瞧便是。”蕭令姜抬手,示意青竹將人請進來。

不多時,便見青竹引著兩個男子進了花廳。

左側青黃色衣衫的中年男子,是昨日便見過的段旭,那麼,右邊那身著武將便服的,定然就是涼州都督郭孝興了。

只見他約莫四十的年紀,身長八尺,生得是高大威猛,一身武將鎧甲,步履之間更是帶著一股沙場上的肅殺之氣。

走近了,蕭令姜才注意到,他的眉眼要比尋常周人深邃許多,眼瞳中也帶些墨綠之色。

是了……郭孝興身上是有胡人血統的。

據聞,他的母親乃胡姬,跟著父輩來周行商時被西蕃悍兵所擄,幸而得當時駐守涼州的一名士兵所救,這才免了被糟蹋。

那將士,便是郭孝興的父親。

兩人後來情投意合,便結為連理。

只可惜,當初西蕃對涼州用兵,戰火紛飛,郭孝興之父為守涼州護百姓,血灑戰場,獨留下那女子一人,拉扯著孩子長大。

即便有朝廷的撫卹,可孤兒寡母的,在這涼州城內活下來也並不容易。郭孝興十幾歲便從了軍,從小小的伙頭兵,一路成長為今日駐守一方的大將。

父子兩代,皆守涼州。

蕭令姜心中對他,也更多了幾分認識。

“拜見公主!”兩人上前拱手行禮,見裴攸大清早的竟也在此,雖有疑惑但也未曾表露,“裴世子。”

裴攸聞言微微頷首。

蕭令姜抬手,以玄力輕輕托起兩人手腕:“兩位不必多禮。”

光這手功夫,可就不容小覷。

段旭與郭孝興對視一眼,順勢直起身子,笑著道:“還請公主見諒,昨日郭都督率兵巡視去了,因而才未曾親迎公主。這不,聽聞公主已至涼州,他連夜趕回後未及更衣,便匆匆來拜見公主了。”

郭孝興亦拱手:“公主請見諒。”

蕭令姜聞言笑了笑:“兩位說的哪裡話,巡視邊境乃是大事,若是因我一人耽誤了,倒是叫我惶恐了。”

她抬手示意:“兩位請坐。”

見兩人落座,瓊枝連忙上前為二人斟茶。

段旭與郭孝興兩個,便一邊喝茶,一邊與蕭令姜他們聊起自郢都這一路來的見聞。

等到壺中水都添了兩歇,兩人還是遲遲不曾開口告辭。

蕭令姜心中不由樂了,這兩人擺明了不僅僅是為著拜見她來的。

從這一路見聞,聊到她往日事蹟,又談及郢都朝堂,明明心中別有打算,偏偏一直顧左右而言其他。

喝了這般多的水,兩人便不覺內急?也多虧這二人坐得住。

她放下茶盞,拂了拂衣袖:“聊了許多,兩位當是還有政務要處理,若是無旁的事情,我這處就不耽誤二位的時間了。”

說著,她含笑指了指桌上的茶壺:“這茶呀,今日喝個兩壺便夠了,再喝下去,我可吃不消……”

本是個玩笑話,段旭與郭孝興二人聞言卻不由老臉一紅。

想來,這永安公主也看出來他們此行並不純粹。只是,雙方都在互相試探,愣是沒有人主動揭出罷了。

如今被她戳破,段旭不過尷尬一瞬,便笑著起身:“是叨擾公主許久了,那臣等便先告辭……”

然而他話音方落,郭孝興便見拱手問道:“末將往日便聽過公主的事蹟,今日相見一聊,更知公主的心胸、眼界、手段皆非常人所及。”

“末將斗膽問一句,這和親西蕃,可當真是公主自請?”

蕭令姜倒也不瞞他,老實道:“和親之事,先前非本宮所願,可盟約既定,來這一趟也不是不可。”

郭孝興皺眉:“末將雖久居西北邊疆,卻也聽聞過神宮禍舉,更深知西蕃野心。和親盟約,按不下西蕃狼子野心,不過徒給敵方休養生息的時機的罷了。”

“公主既可誅神宮、救姚城、定荒人,那便該清楚,自己對神宮、對西蕃都是莫大的心頭患。您素來聰慧,便不知此行定然危險?”

蕭令姜嘆了口氣:“自是知曉。”

“既然知曉,那您還為何明知故來?”郭孝興眉頭越皺越緊。

智慧之人,不處險地,千金之子,不坐危堂。

永安公主此舉,當真是正中敵人下懷。

她看著郭孝興幾乎要鎖死的眉頭,反問道:“都督征戰沙場,刀光劍影,處處皆是殺機,步步可為死地,你又為何堅守於此?”

為何?

自然是為守大周疆域無缺,護涼州百姓無恙。

於奔赴沙場的將士而言,只有置己身於殺機,方能為百姓得生機,只有處己身於死地,方可為邦國贏勝利。

那麼她呢?

堂堂一國公主、無雙玄士,為何又要迎著重重殺機,不遠萬里地奔赴異域?

郭孝興心中一震:“公主欲要借和親之機,深入西蕃腹地,攪亂西蕃局勢?”

如此一來,豺狼虎豹不足為懼,百姓邦國自然可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