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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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響徹整個林子的喊叫聲,正在動作的手臂不由一頓。
之後,那土落得更急了,小小的土堆迅速隆起,先前露出的那條蒼白纖細的手臂反手摸索著,將上面的泥土往旁邊撥去。
不消片刻,就從裡面爬出來一個渾身是泥的人來。
那人撐著胳膊,搖搖晃晃地站起身,抖了抖身上的衣衫,泥土簌簌地往下落。
看著眼前陌生的林子,她不由呆愣了許久。
林間寒風大起,捲起她的長髮,裹得她一頭一臉都是。
她皺眉,伸出蒼白的手,將亂糟糟的長髮捋順,這才垂頭慢吞吞地往前挪去。
天已破曉,臨川城的城門口,開始逐漸熱鬧起來。
揹著籮筐、挑著擔子的,早早進城去做工、做買賣,也有那起了個大早,要趕去外地謀生計的。
來來往往,進進出出,是新的一日要開始了。
忽然,一陣喧囂打破了城門前的井然有序。
“讓讓,快讓讓!”
“趕緊讓讓,我們先出去!”
一大隊人馬從城內如旋風般衝了過來。
只見當前的幾個騎著高頭大馬,後面還跟著一二十個護衛。
守衛的小卒剛想上前將這群不講規矩的人攔下,就看到對方手中的木牌。
繁複的花紋,中間用小篆刻了一個“賀”字。
這個令牌他先前剛見過。
又是賀家的人,不知大清早的,這般匆忙地進出,到底是出了什麼大事?
他退後一步,衝著排隊的人群,嚷道:“靠邊站,靠邊站,讓他們先出去!”
百姓們不明所以,心中雖然有幾分怨言,卻還是依言讓出一條道來。
等那波人馬衝了出去,城門口才恢復先前的秩序。
“這是哪戶人家?這麼大動靜。”
“賀家吧?我方才看到當先那人舉起的令牌了。”
城中世家大族,皆有家徽,以便出行時供人辨識。這賀家,就是臨川郡內的望族。
聽說祖上曾是前朝重臣,到今朝更是出了個太子妃。
只可惜賀家沒福氣,太子那會兒趕上肅王作亂,太子和太子妃在動亂中遇難,早早就去了。
賀家許是就此失了意氣,帶著族人回到祖籍臨川郡,就此沉寂下來。
只是,再無論如何沉寂,這樣龐大又延續近百年的世家大族,也不是他們這些平頭老百姓能窺得一二的。
“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如此興師動眾。”
“誰曉得呢。”先前說話那人搖搖頭,“不過,這些富貴人家的事兒,到底與我們無關。”
他拍了拍背後的竹簍,裡面裝著要拿去集市賣的新鮮冬筍:“填飽肚子,才是咱們的頭等大事。”
“呦,你這冬筍倒是新鮮,想來能賣個好價錢。”
“是呀,這可是我特意進山挖的。”
“臨近年關了,光是備年貨,都是一筆不小的開支呢。”
“是呀……”
幾人唸叨幾句後,轉而又聊起了其他事。
再說賀家的人馬,出了城就浩浩蕩蕩地往楮山方向奔去。
騎馬的人一騎當先,身著藏青錦袍氣質富貴,看上去應該是賀府主人。
他神色焦急,喊了手下護衛近前道:“我帶著人先過去,魏六,你帶著剩下的人,趕緊跟過來。”
這些護衛再訓練有素,兩條腿卻是跑不過馬的。他當下急著趕到楮山,只能先帶著騎馬的人趕過去,檢視情況。
“是,阿郎。”護衛中的一個壯碩的中年男子抱拳領命。
賀家三郎主揚起馬鞭,就帶人衝了出去,在官道上捲起了幾股灰塵。
幾人幾馬漸行漸遠,不過片刻就沒了蹤影。
魏六帶著餘下的護衛,跑著跟了上去。
天光已是大亮,官道上人來人往,看著這支急速前行的隊伍,都自覺讓到一旁,避免被衝撞到,還時不時側目看上幾眼。
魏六領著手下,又奔出了十來裡,遠遠就見前面有個人影,慢吞吞地走在路中央,不躲不避地朝著這邊過來。
他扯著嗓子,道:“前面的,煩請讓下路。”
那人卻似沒有聽到,只垂著腦袋,一點一點往前挪。
魏六沒有法子,只好讓手下的放慢速度:“靠邊點,莫撞著人。”
隊伍匆匆與那人擦肩而過。
這麼一群人衝過去,不避不讓的話,那人不死也得傷。官道這麼寬,這人非得走在路中央?
跟在後面的阿滿心中奇怪,轉頭朝那人看去。
這一看,她不由頓住了腳,猶疑道:“七……七娘子?”
那人卻好似沒有聽到,只埋著頭,繼續往前去。
她走得極慢,步履間似還有幾分凝滯之感。
阿滿繞到她面前,又喚了一聲:“七娘子,是你嗎?”
那人似乎終於聽到了聲音,緩緩抬起頭,不明所以地看了她一眼。
阿滿驚喜地瞪大眼,一張臉上滿是欣喜:“果真是你呀,七娘子,奴婢就說自己不會認錯人的。”
她揮著手,衝著前方大喊:“老魏,老魏!”
“你們莫要跑啦,也無需去尋了,七娘子在這兒呢!”
她扯著嗓子,這才喚住已經奔出老遠的那波人。
那人好像被這震耳欲聾氣勢如虹的嗓門給鎮住了,眉頭輕蹙,不著痕跡地遠離了她幾步。
阿滿喊住了魏六,這才轉頭看來。
她方才並未細細打量,此時一看,只見那人一身衣衫都皺巴巴的,身上頭上還沾滿了泥汙,冬日的風一吹,髮絲間的泥土就不著痕跡地往下落。
這哪是賀家七娘子會有的樣子?
她不禁大驚,問:“七娘子,您這是怎麼啦?家裡人可是要急死了。一收到雲福傳回來的訊息,三郎主就趕緊召集府裡的人馬,要去雲居觀尋你。要是再找不到,我們就要搜山了呢。”
那人看著,她沒有言語。
七娘子?
這又是何人?莫非正是這個身體原本的主人?
可是,我明明是……
心中念頭剛轉,就覺得一股威壓帶著雷霆之勢,朝著自己的神魂壓來,壓得她喘不過氣來。
她想起自己昏迷前,耳邊似有朦朧的吟唱。
“日出湯谷,落於虞淵。生屬郢都,魂歸太山……”
那人抬手,輕輕摩挲著頸間裹著的布條。
只不知,如今,她到底是人是鬼?又該姓誰名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