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氏將魏六喊到花廳,屏退伺候的僕婦後,問他:“七娘子到底遇到了什麼事?”

魏六搖頭:“小的也不清楚。我們本是跟著三郎主去楮山的,三郎主帶人騎馬先行一步,我帶人在後面趕過去。半路上,就碰到七娘子一個人往城門的方向走來。”

“一個人?青竹瓊枝沒跟著?”宋氏皺眉。

“是。當時我們急著趕路,還是阿滿那丫頭及時認出來的。我看七娘子受傷不輕,就想著先帶她回府診治,派人告訴三郎主已經尋到七娘子,讓他帶人回來。”

“七娘子傷在哪裡了?”

“小人看她額上磕破了一大塊,身上都是泥土,像是從高處摔下來的樣子。只是……”魏六頓了頓,“七娘子的喉嚨似乎也傷到了,不知具體情況怎麼樣。”

他想了想,繼續道:“在城外時,七娘子也曾言她身子不舒服,眼下曬不得日光。”

宋氏想到賀令姜方才的樣子,眉頭又不覺微蹙:“曬不得日光,不知這又是什麼症狀。”

她嘆了口氣,對魏六說:“辛苦你們了。去賬上支五十兩銀子,拿去和手下們溫酒喝吧。”

魏六抱拳稱謝。

宋氏擺擺手:“你先去歇著。約束好手下,多做事少說話。”

“是。”魏六垂頭,退了下去。

宋氏按按眉心,又嘆了口氣。

七娘子只比雲嘉小了三個月,翻了年也要十四了,待到十五行過及笄禮,緊接著便可說婆家。

如今失蹤了一夜,還傷著回來的,府裡那麼多雙眼睛,瞞是瞞不住。縱然她行事素來嬌縱,這事對她的名聲,影響也是不好。當下只能約束住府中眾人。

然而,管天管地,人的嘴,卻最是難管。否則,又哪來那麼多口舌生出來的是非呢?

她走出花廳,看向候在外面的陳嫗:“大夫可來了?”

“已經來了,正在七娘子的院子裡。”

“走,我們去看看。”她憂心賀令姜的傷勢,處理好這些事,便要過去看著。

宋氏剛走到賀令姜的院子外,就聽到裡面亂糟糟的鬧作一團。

阿滿守在屋前,大有一夫當關萬夫莫開之勢。

賀雲嘉正拍著賀令姜的房門,喊道:“令姜,你快點兒把門開啟。大夫來了,讓他進去給你診治。”

門沒開,裡面也沒任何聲音傳來。

“賀令姜,開門呀。受傷了就快點治,難道你想越拖越嚴重嗎?”

賀雲楚也上前勸道:“是呀,令姜,快些診治,才能好得快呀。你不是愛騎馬嗎?等你傷好了,我們去莊子上打獵。”

屋子裡還是寂靜無聲。

宋氏跨進院子,皺眉道:“怎麼這麼吵?”

賀雲嘉跺跺腳:“阿孃,令姜不開門,也不讓大夫進去診治。”

宋氏看去,提著藥箱的孫老大夫正站在院子裡,一臉無奈。這病人不讓進去,門口又有那黑丫頭守著,還能怎麼辦?

她走到門前,輕釦兩下:“令姜,讓孫大夫給你診治一下吧。”

門裡繼續靜默著,她還想再勸。

一道暗啞的聲音傳了出來:“我無礙,不用看大夫。”

宋氏道:“你額上是磕破了一塊吧?小娘子身上留疤就不好了,讓孫大夫給你看看。還有,你的喉嚨是不是也傷到了?得看看嚴不嚴重啊。”

門裡那道聲音回:“額上擦藥便可。喉嚨是不小心劃破,過些日子就好。”

宋氏皺眉,心中更是憂慮:“劃破喉嚨,可不是小事。”

“只是傷到嗓子,修養幾日便可。大夫把藥留下,我自會使用。”

宋氏無奈嘆氣:“身上可還有其他傷處?”

許是說話有些多,那聲音喘了幾息,才道:“無。”

微微的氣息聲傳來:“我累了,想睡會兒。阿滿守著,不許他人打擾。”

阿滿聽到七娘子的吩咐,立馬大聲應是:“七娘子放心,阿滿定然好好守著你。”

賀雲嘉氣呼呼地瞪了她一眼,哪裡來的黑丫頭。

“嗯。”

之後,屋內便又沉寂起來。

宋氏又柔聲勸了幾句,屋裡卻毫無回應,總不能讓人破門而入。

她無奈走到孫老大夫面前:“勞煩孫老大夫您白跑一趟了,七娘不小心跌傷,心裡不痛快,所以使了些小性子。”

“無事。”孫老大夫擺擺手,小娘子們都愛惜自己的容顏,覺著自己當下狼狽,不願意見人的也不是沒有。

“既然七娘子不願看診,也沒辦法。我方才聽夫人說她的傷處,這裡有些上藥許是對症,可以先用著。”

說著,他從藥箱裡掏出兩盒藥膏和一瓶藥丸。

“這是白玉生肌膏,擦傷、磕傷或者割傷的話,只要傷口不是太深,堅持用上兩月,就不會留下任何疤痕。”

“這瓶是麥冬銀黃丸,可以潤喉,也可消除嗓子處的炎症。不過,還是診治後再開藥,會好些。”

宋氏點點頭,道:“這孩子在鬧性子,之後許是還要請您過來。”

“無妨,到時候夫人派人去喊就行。”

宋氏想了想,又問道:“孫老大夫,只是七娘突然曬不得太陽了,否則便要渾身難受。不知是何緣由?

孫老大夫聞言皺眉,溝壑重重的老臉,更顯出幾分歲月滄桑來:“不能曬日光?這種情況,老夫倒是聽說過。有些人,因體質原因,對旁人尋常的事物,放到他身上,便會顯出不適來。”

見宋氏不解,他解釋道:“譬如,花生常見,但有的人誤食花生後缺會渾身起疹子,甚至因此喪命。古書上曾有記載,也曾有人一旦曬到陽光,便會渾身起疹子,不舒服。”

“可七娘先前不曾出現過這種狀況。”

“就像有的人,先前能吃花生,但因著水土變化或者外界刺激,突然就不能食用花生了,這種情況也是有的。至於七娘子到底屬於哪一種,老夫畢竟未曾診脈,一時也不敢妄下結論。”

宋氏眉心微皺:“那該如何治才好?”

孫老大夫搖搖頭,道:“若真是這個原因的話,目前卻是沒有法子可用的。只能讓七娘子多注意些,避免接觸到日光。”

臨川這地界,一年四時,大多光景皆是晴天,要想避過日光,日常難免多有不便。可這也沒有辦法。

宋氏謝過孫大夫,便讓陳嫗送他去賬房領診金。

院子裡的婢女,都一臉無措地站在一旁。七娘子受傷,卻不讓大夫看診,也不讓人進去伺候,青竹瓊枝兩個不在,她們也不知該怎麼辦才好。

宋氏覺得這一日自己嘆的氣有些多,她叮囑阿滿:“好好守著七娘子。等她醒來,記得將藥拿給她用上。”

“陳嫗,去廚上吩咐下去,灶上給七娘子備著粥,清淡些,等她醒來用。最近的吃食,莫要有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