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相山再三和她確認:“玄微道長那裡當真已經安排好了,你可莫要騙我,讓自己出了事。”

賀令姜無奈笑道:“事關女兒性命,我又怎會胡言,置自己安危於不顧呢?阿爺放心,已經安排好了,女兒定然不會有事的。”

她如此言之鑿鑿,賀相山那顆懸著的心也不由放下。

“既如此,便讓賀成帶人陪你去,他在山下等你,一旦有任何動靜,隨時接應。”

賀成是個好手,他的武藝,不是一般人能對付的了的,就連賀令姜身邊的青竹瓊枝兩個,也是他教出來的。

有他跟著,賀相山也能放心幾分。

賀令姜搖搖頭,問題還是繞了回去:“阿爺,如今府中才是缺人,成叔更是重要。如若女兒將人帶走,那人便可一撲而上,整個賀府便被他盡數收入囊中了。”

“他在此時綁了四叔,又讓我帶著銀票前去贖人,就是算準了阿爺即便讓我去,也會不放心,讓府中高手跟著。如此一來,賀府守衛空虛,便落入他的圈套了。”

“可是,你總得帶些人手護衛,以備不時之需。”

賀令姜語氣堅定,道:“我此行,除卻讓雲福趕車,不帶府中人手。”

青竹瓊枝聽說娘子竟然連她們兩個都不打算帶著,立時急了。

賀相山也還想再說,卻被賀令姜打斷,她指了指雲居觀的方向,道:“阿爺,您又忘記玄微道長了?我來花廳之前,已經讓阿滿送信給他,他會接應我的。”

賀相山心中苦笑,他並未忘記,只是這般讓令姜一人獨去,他又怎麼真正放得下心呢?

雲福已經備好馬車,候在府外。

賀家各房此時都聚在花廳中,層層護衛之下,沒有家主發話,無一人能夠進出。

此刻,賀令姜隻身一人出門來,身邊僅餘青竹瓊枝相送,倒顯得格外冷清。

賀令姜將裝好了飛錢券的包裹放入車內,回身接過瓊枝遞來的幕籬和大傘,又壓低聲音交代幾句,便掀起車簾進了馬車。

雲福輕輕揚鞭,駕車的馬兒便“嘚嘚”向前行去,逐漸消失在濃濃的夜色之中。

此時城門已經開啟過半個時辰,想來此時阿滿也快見到玄微道長了。

小小的馬車過了城門,順著官道走了一段,而後繞上小路,與尋常去楮山的路錯開,向著楮山後的翠微峰趕去。

駕車的是好馬,不過卯正,馬車便到了翠微峰腳下。

離日出還有段時間,然而山上之人怕是不會讓她輕易離開,賀令姜得隨身帶著冪籬和大傘。

她先將包裹背在身上,而後又用布條將大傘和冪籬都系在背後。

雲福看著她的動作,猶疑道:“七娘子,您當真要一人上去?”

他看了看賀令姜的衣著打扮,道:“若不然,就讓我換了你的衣衫,代你上去?天色未亮,那歹人許也看不清面貌。”

賀令姜不由好笑,雲福今年不過二十一二歲,面容清秀,身形瘦削,個頭在同齡人中也算不得高,若是扮上她,或真有幾分相似之處。

只是,這翠微峰她定然是要親自去的,若不然,她也不會在賀相山提議讓人扮作她,前去贖人時出言反對。

“那人恐是賀府中人,你騙不過他的。”

賀令姜緊了緊背上的包裹,道:“你便在此處先等著,如若我或四叔下來,立時接應。”

說罷,她便提步往山上去。

翠微峰山形複雜,平時鮮有人至,自然也沒有修葺山道,只餘一條往來於此的採藥人踩出的小道罷了,其間雜草亂石密佈。

賀令姜身懷武藝,走得倒也算不上艱難,只是小道上間或有斜伸出來的林木枝杈,她不得不放慢腳步,以免不小心劃破肌膚。

她用了約莫一炷香的功夫,才爬到山頂。

已近卯正半,站在山頂望去,暗夜的輕紗已被揭去,天際淺淺露出一抹魚肚白來。

山風吹過,周圍的草木瑟瑟作響。

賀令姜張望四周,並未看到賀詩人和綁匪的身影。

她揚聲道:“贖金已經如數帶來,閣下如今可否放人?”

山頂寂靜一片,只聽聞風吹草木的簌簌聲。

她又揚聲,道了一遍。

還是無人應答。

賀令姜嘆了口氣,作勢就要下山去。

“賀七娘子便這般沒有耐心?”山石後轉出一人來,那人身姿挺拔,山風吹得他衣袖翻飛,“此時可還未至卯正半。”

賀令姜轉過身,語氣平和:“是玄陽觀主呀,前日雲居觀中一別,倒未曾想,竟能如此快再見到觀主。”

玄陽拂了拂衣袖,道:“古有甘露不潤無根之草,道不渡無緣人之說,可見我與賀七娘子有緣。”

賀令姜輕輕一笑,頷首道:“我與道門,是當真有些緣分。只不知與觀主的這份緣,還能不能善始善終了。”

玄陽腳下悠然,問道:“先前送給七娘子的藥膏,七娘子可曾用了?”

賀令姜搖搖頭,語氣中似有惋惜:“那藥膏極為難得,我還未捨得用。”

“只是那積雪草,倒叫我印象深刻。令姜倒不知,觀主竟如此大方,不僅在贈我的藥膏中用了此等名貴藥材,便連那馮家六郎君強身固體的藥丸中,也用了此物。”

“既要製藥,自然要用好的藥材來制。”

玄陽看向賀令姜:“看來賀七娘子即便沒用那藥膏,對那積雪草卻是上了心的。否則,如今也不會站在此處與貧道對話了。”

賀令姜笑笑,道:“觀主一番苦心,令姜若是領悟不到,豈不是白白辜負了觀主。”

賀七娘子在雲居觀中出的事,還偏偏是頸上一刀致命,這首要懷疑之人,便是那日出入雲居觀的眾人了。

她自回府後,便讓雲福暗中查探那日同賀七娘子一起留宿雲居觀的各府之人。然而,不過是些閨閣娘子罷了。

雲福查探了多日,也未能在她們身上發現什麼不對的地方。

既然賀七娘子的事與她們無關,那麼能殺了賀七娘子,還能神不知鬼不覺地將賀七娘子的屍身帶下山的,便是雲居觀中之人了。

她那日要上山去請玄微,為的便是到雲居觀內一探究竟。

觀主玄陽親自迎她進去,本就令她不解,言語間也多是對她的傷滿是關心之意。

待玄陽遞上那盒藥膏時,她低頭看到他右手,便突然明白了。

那隻手,拇指和食指處都帶著層薄繭,虎口微微外翻,是常年用刀才會留下的痕跡。

而賀七娘子頸間的傷,正是刀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