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過飯,等天完全黑下來。

顧展顏把屋子外面的水泥地上用水潑溼,一下就涼爽下來了。

然後把大的竹床背出來,放在地上,在下面點上一盤蚊香。

夜風涼爽宜人,點點躺在竹床上,看星星。

螢火蟲從旁邊的農田水渠裡飛出來,在夜空裡縈繞,跟星星一樣閃耀著光芒。

後面那排的喧鬧無比,都傳到這邊來了,聽著像是李長明在給鄰居們發煙。

“來嚐嚐我滿仔給我買的煙。”

領居甲:“哎呀,大前門啊,好煙,要3毛5一包呢,都夠一家人一頓菜錢了。長明同志有福氣啊。”

李光明:“我都告訴他不要花冤枉錢了,他偏要買,說讓我也嚐嚐好煙。”

鄰居乙:“這煙看著就高階,抽起來的味道更是沒得說。”

鄰居丙:“也不曉得我家那個混小子什麼時候也能給我買包煙。”

顧展顏聽著忍不住勾了勾嘴角:李長明嘴裡不說,其實還是很開心的。

點點一邊聽顧展顏講故事,一會兒就睡著了。

把點點抱進去的時候,顧展顏發現李文軍在畫畫,好奇地過去瞟了一眼。

李文軍畫地是個穿著裙子的女人。女人的眉眼簡略帶過,裙子倒是畫得很仔細。

尖尖的方領,從領口扣扣子一直到腰部,上面收腰,然後下面是個大擺。

顧展顏驚訝地“咿”了一聲,拿起來細看:“這個做出來肯定很。你這個畫風,好少見。有點像雜誌上的簡筆畫,卻偏專業性,又有點像設計圖,卻更藝術。”

她說得挺委婉的。

其實就是能看出形來,比例有點不對。

李文軍笑了笑:“這是一張服裝的設計稿。白天你不是買了一塊黃色的的確良嗎?我怕裁縫亂做,可惜了這塊布。就想了一個款式給你。”

說是他想的,其實是借用了後來的。

顧展顏說得沒錯,這個布顏色太鮮豔了,要用比較正裝的款式才壓得住。

顧展顏那幾筆改了幾筆,畫風立刻清新流暢了許多,比例也好了。

這一下,還真有點像那麼回事了。

李文軍:“高手一出手,果然不一樣。”

顧展顏喜滋滋地說。“我明天就拿去給裁縫做。”

李文軍笑了笑:“你喜歡就好。”

李文軍又畫了一張吊帶裙和一張公主裙的圖。

“這兩張,你拿給裁縫做給點點穿。”

顧展顏又驚歎:“好可愛。”

“那是。”李文軍有些得意。

他的寶貝當然要穿得像個公主,就算這個時代布料種類花色有限,可是他有各種款式啊。換著來!

後來網路上,各種迪士尼公主裙的圖片一搜一大把,無形中他都記住了許多。

李文軍跟張愛華請了個假,去給周立國送做好的對講機。

周立國這一次客氣多了,給李文軍倒水。

大家都是聰明人,雖然他吃了癟,可是既然事情都定了,沒有必要鬥氣。

李文軍想:這傢伙算盤打得精卻還算是個理智人。

他應酬了幾句,就匆匆忙忙走了。

郵局裡,秦俊生正在分報紙,見到李文軍來,放下手裡的東西:“來,簽字,拿匯款。”

這個時候,還沒身份證,全憑郵遞員的自覺,把匯票的錢給收款人。

李文軍簽了字,拿了錢卻不走,問:“過年的時候,不是發行了一張生肖郵票嗎?你這還有嗎?”

秦俊生愣了一下,點頭:“哦,猴票啊,有啊。賣不掉。”

李文軍按捺住狂喜:“我幫你解決掉一些,給我來個10版。”

1980年2月15日,首枚生肖郵票“猴票”發行,最後面世了440多萬枚。當時的人沒有集郵習慣,很少有人買這枚郵票,到了2022年,這枚郵票已經漲到了單枚1萬5,整版更是漲到了令人咋舌的一百萬一版。

就算按照1000倍的通貨膨脹率計算,這個投資也是一本萬利。

便於攜帶還保值。以後資金週轉不良就拿出來還錢,渡過難關。

順風順水時,要為低谷的時候打算,這是他多年經營,吃過無數次虧才得出的經驗。

秦俊生瞪大眼睛:“你以為是草紙啊,一版80張,你一下要10版。六十四塊錢呢。”

李文軍把那一疊錢在手裡摔了摔:“你別管,我有錢,我就喜歡那顏色,紅彤彤的,喜慶。”

秦俊生點頭:“行行行,隨便你。不過我這裡只有5版了,32元。真的全要嗎?”

李文軍:“也行,都給我吧。”

秦俊生還特地找了個檔案袋給李文軍裝了起來。

李文軍對他揚了揚手裡的東西,算是告別,就走了。

李文軍中午回去,顧展顏已經打好了飯菜,嘴角掛著微笑在等他。

李文軍愣在了門口。

之前做夢都想要這樣的待遇,現在忽然得到了,卻有種做夢一樣的不真實感。

不是吹牛,顧展顏淺笑倩兮的樣子真的美,要是放2022年,絕對是讓億萬宅男舔屏的神顏。

“快來吃飯。”顧展顏抿嘴笑,“別站著了。”

李文軍應了一聲坐下。

顧展顏說:“我剛才順便把那塊布和設計圖拿給裁縫了。紀裁縫說這個裙子做出來肯定,把手頭的活都放下,先做我那條。”

李文軍恍然大悟:熱愛一件事情的人,都有個共性,遇見好的作品時會比任何人都興奮。

顧展顏眼睛亮亮的:“她讓我今天下班就去拿。那我明天就能穿上了。”

李文軍點頭笑。

顧展顏忽然咬著唇不出聲了。

李文軍問:“怎麼了?”

顧展顏喃喃地說:“不好意思,我怎麼像個孩子一樣興奮,其實只是一條裙子。”

李文軍認真望向她眼底:“我們是最親近的人。你可以放心地在我面前表達任何情緒。如果連在家裡都要憋著,那人生也太壓抑了。”

其實他就覺得顧展顏之前太壓抑自己了。

而他表面放縱,其實也是在壓抑自己,害怕委屈和膽怯被人看見。

顧展顏嗯了一聲,低下頭靜靜地吃飯。

過去她覺得李文軍是個連她點頭之交都不值得擁有的人,現在卻覺得他像是可以交心的朋友。

難道就是因為他給她買了畫具嗎?

她身邊從來就不乏追求者。多得是人送給她更奢華的東西,卻都沒有這一次這麼讓她動心動情。

她沒再說什麼。

李文軍也不知道想什麼去了,沉默著。

其實他們兩個都不屬於話多的人,只是最近李文軍好像有意在哄她說話一樣,常沒話找話。

就算此刻安靜著,卻跟之前話不投機半句多時的寂靜完全不同,再沒有任何尷尬和窒息的感覺。

顧展顏下了班,就去拿了裙子,然後回來迫不及待地穿上了。

李文軍接了點點回來,看見從房裡出來的顧展顏,愣了好久都沒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