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

鹿妗也想著他身上這套病服也穿了一個星期了,確實該換了。

便從他的行李箱裡拿了一套睡衣,“這個可以嗎?”

相比病服,肯定是自己的睡衣穿得更舒服,也更乾淨一些。

藺盡以輕輕‘嗯’了聲。

鹿妗也便走過去,將他病服的扣子解開,動作輕盈的給脫下來了,看著他胸膛和腹部纏著的白色紗布,她眼神瞬間就軟下來了。

忍不住伸手去觸碰那白色沙發,但距離只有兩三公分時,還是停下來了。

怕感染到了他的傷口。

“疼嗎?”

藺盡以一愣,莫名地,他從她臉上和眼裡捕捉到了心疼的情緒。

許是被她的狠話刺多了,他一邊欣喜,一邊懷疑,掙扎過後,只流出兩個很淡的音階,“不疼。”

“我是說,那天刀刺進去的時候,肯定很疼吧?”

藺盡以手指微微蜷縮,“你心疼了?”

鹿妗也一愣,隨後笑著點頭,“嗯,心疼了。你那天……流了好多好多血。”

她在聽到他那句‘我把命還給你’時,特別慌,特別害怕。

她真的以為,她要徹底要失去他了。

以前她總覺得,生離總好過死別。

那些充滿泥濘的荊棘成為阻隔他們倆在一起的障礙,那就分開吧,只要他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平平安安就夠了。

愛不愛的,在不在一起的,好像就沒那麼重要了。

人們總說,所愛隔山海,山海皆可平。

可最難平的是人心。

最難跨過去的不是海,而是他們心底被傷害過所留下來的溝壑。

藺盡以忽然輕笑了一聲,眼眶卻紅了,“鹿妗也,我已經分不清你哪句話是真的,哪句話是假的了。”

鹿妗也眸子裡的光散了些,“那我要說,藺盡以,我愛你,你信嗎?”

藺盡以的心狠狠顫了一下,抬眸望著她,眼眶的紅加深了一些,沙啞的聲音似是在剋制著什麼,“你說我該不該信?”

鹿妗也淺淺一笑,“沒關係,一個人謊話說多了,有時候連她自己都不信,更別說其他人了。”

氣氛就這樣僵住了。

兩人彼此對視著,誰也沒有避開。

最後還是鹿妗也率先移開了目光,岔開了話題,“你身上肯定也出了不少汗,我打盆水過來給你擦擦?”

藺盡以不語,他甚至很想從她的眼神以及表情裡捕捉到她剛剛那句‘我愛你’是實話的證據。

可鹿妗也本身就是個讓人琢磨不透的人。

她所有外露的情緒其實都有可能是偽裝,是假的。

她將自己藏得太深了。

鹿妗也沒等他的回答,就已經去浴室端了一盆熱水出來,擰乾毛巾,細緻的擦著他的身體,從脖子,肩膀,胸膛,腰部,以及將他小幅度的托起來去擦背部。

“疼的話,就說,別忍著。”

整個過程她都十分小心翼翼,介於藺盡以有點沉悶的性子,她還是出聲囑咐一遍。

她指尖微涼,卻似一團火,觸碰到他每一寸的肌膚,都會變得灼熱滾燙起來。

他喉間滾了又滾,似是梗了一口氣。

鹿妗也平時的性格就是直爽的,做事從不喜歡拖拖拉拉,給他擦身體也是,動作輕盈又麻利,擦完上半身,便一把扯開了他的褲子。

“嘶——”

藺盡以本能的想去制止,這一動,又扯到傷口了。

鹿妗也擰眉,有點惱了,“藺盡以!你非要把傷口扯開,心裡才舒服點是吧?”

“我……我沒有。”

他眨了下眼睛,弱弱的反駁了一句,瞥到下面的變化,脖子和耳朵都紅了。

要不是胳膊抬不起來,他已經自己動手把褲子拉上來了。

鹿妗也也注意到了,眉頭輕佻了下,唇角微微上揚,“你這……嗯……”

“別看了!”

藺盡以沉著臉,有點惱羞成怒,“把被子給我蓋上。”

鹿妗也不動,“你下面不擦?”

“不用你擦!”

“那你意思是自己能擦?”鹿妗也問,“還是我幫你叫護士?”

見他不說話,鹿妗也將毛巾丟進盆裡,準備出去叫護士。

“等下!”

藺盡以著急的直起身子去拉她,再次扯到傷口。

鹿妗也看到他傷口微微泛起紅色了,大驚,把他的肩膀摁回去,瞪著他,怒道,“你再動一下,我是真不管你了!”

專屬她身上那股玫瑰幽香再次縈繞在鼻尖,藺盡以忽然就忘記了疼痛,定定的望著她,“我……不動了。你……別去叫護士。”

“你害羞什麼?人家護士還你插尿管呢,她們什麼沒見過啊?”

藺盡以也惱了,“你就那麼喜歡讓別的女人看我?”

尤其是想到前些天在那個艾倫的酒吧,她看見他被其他女人搭訕,還一臉冷淡的讓他們繼續,他臉色就更難看了。

說到底,她就是不在乎罷了。

“……”

鹿妗也察覺到他情緒的變化,也不知道他又在瞎想什麼,只輕輕嘆了口氣,“那我幫你擦,你別動。”

結束後,她幫他把衣服穿上,“舒服些了嗎?”

“嗯。”

晚上,是鹿妗也家裡的保姆送來的飯菜。

這保姆是她今年特意找來會做中餐的。

以前她吃西餐也還吃得慣,可去年從京郡回M國後,她就越發吃不慣西餐了,可能是味蕾在懷念藺盡以做的飯菜,所以,她乾脆換了個保姆。

兩人其實也沒什麼話題能聊,也就藺盡以偶爾說一下自己的需求。

第二天天矇矇亮,藺盡以就醒了。

他看著趴睡在床沿邊的人,微微皺起眉頭,心底泛起一絲絲疼意。

她一晚上就睡在這裡?

睡沙發也好過趴在這裡吧。

已經很久沒見過她的睡顏了,重逢以來,見過她的冷漠,見過她的巧笑倩兮,也見過她的狠心,還見過她驚慌失措哭泣的模樣。

唯獨,沒見過她這麼恬靜的樣子。

只有這個時候,她才會卸去渾身的刺,能讓他輕而易舉的觸碰到。

可那些時候的她,到底哪個才是真的她呢?

他總覺得那個驚慌失措為他哭泣的人,應該是出於她的真心才對,可她有時候的冷漠又會將他的想法徹底顛覆。

他將她的手輕輕握住,冰涼的指尖讓他的眉蹙得又深了幾分。

瞥到沙發上有一張毛毯,很想過去拿著給她蓋上,可卻無能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