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真病了,只不過並沒有方才表現得那麼嚴重。若是文昌侯真的請醫工來把脈,她亦理直氣壯。

人生如戲,她只不過是演得用力了一些。

抬小轎的共有四人,都是年輕力壯的小廝。小廝們穿著統一的服飾,戴著統一的帽子,看得出來,他們身上的衣衫都是剛做的春衫。

呵。秦想想嗤之以鼻。外表花團錦簇的文昌侯府,文昌侯比婊子還不如。

除了抬轎子的小廝,還有一個管家模樣的人緊緊追隨著小轎。待轎子停下時,他略微喘著氣,實打實的給姜老將軍行禮:“老奴給老將軍請安。”

嗯,行禮的同時,眼睛還快速的梭了秦想想一眼。

秦想想拿帕子掩著嘴,開始咳嗽起來。

紅袖便順勢給她順氣:“大娘子彆氣了,有裕德將軍在,我們肯定能討回公道的。”

管家聞若未聞,站直了身子,將轎中人恭恭敬敬的請出來。

是一個明顯上了年紀的老者。老者神情緊繃,留著山羊鬍子,頭戴玉冠,身上衣裳在燈火中有若隱若現的金光。金光乃是衣裳中夾著金絲而發出的。他的手上,戴著三四個玉扳指。總而言之,老者渾身上下透露著“富貴”二字。

看來這便是文昌侯了。

文昌侯朝姜老將軍拱拱手:“姜老兄貴腳踏賤地,不知是為何事?”

姜老將軍往後退了一步,讓出位置給秦想想:“宋賢弟,這位秦家小娘子拖著病體在你門外喊冤,被你家小廝驅趕,老夫不忍心,便將她帶進來了。老夫竊以為,賢弟家中奴僕無狀,竟然揹著賢弟做些狠辣的事,實在是有損賢弟好聲譽,賢弟以後,可得對那些惡奴多加管束才是。”

秦想想頓時對姜老將軍又添了幾分欽佩。

這不是明著狠狠的打了文昌侯一巴掌嘛。

文昌侯也是老狐狸了,聞言皮笑肉不笑:“愚弟可真是榮幸,得賢兄如此煞費苦心的提醒。不過賢兄有所不知,這兩日呢,總有些自稱是秦家人的惡徒登門來欲敲詐勒索賤內,賤內這兩日已經被氣得身體抱恙,臥床不起,把愚弟急得是團團轉。這才出此下策,凡是見到宣稱是秦家人的,便令小廝將其驅趕。”

他這一番話說得有理有據,十分誠懇,姜老將軍看向秦想想,見秦想想一副嬌弱模樣,身上的衣衫也比較普通,不由得面露疑慮:“這位小娘子,你自稱是秦家大娘子,可據老夫所知,秦大夫離京,他的夫人與子女亦伴隨在他身邊。你不是果真是騙子吧?”

秦想想正要說話,那管家模樣的人忽地厲聲道:“你若有欺瞞,我等定然將你們扭送到開封府!”

這人大約是平時呵斥慣了下面的人,這一聲厲喝,若是尋常女子,估計早就被嚇得心神一跳。

秦想想不禁笑了:“姜老將軍為何不問問,這京都裡的富貴人家這般多,為何秦家人偏偏哪裡都不去,去非要到這文昌侯府來。難不成她們不省得這硃紅大門裡的人,身份高貴,隨便伸出一根手指頭,便能將已然失去靠山的秦家人捏死?”

她的聲音雖然略帶著幾分嘶啞,但不緊不慢,清清楚楚地送入每個人的耳中。

姜老將軍點頭:“賢弟,這秦大娘子似乎說得有道理。她們為何偏偏到你這門前來,為啥不到我家門口去。”

文昌侯沒開口,仍舊是管家開的口:“你們若是有冤情,自管到開封府去申冤。”

秦想想仍舊輕笑,說出來的話卻分外的自大:“抱歉,妾身竊以為,私下解決,是維護文昌侯府的面子。若到了這開封府,怕不是全京都的人都曉得文昌侯府的笑話。”

“好一張伶牙利嘴!”文昌侯臉上有薄怒,“我文昌侯府向來光明磊落,怎會有見不得光的事情。”

“既然沒有,那勞煩侯爺,將我們秦家的丫鬟還回來。”

“什麼丫鬟?康管家,你可見著秦家的丫鬟?”

康管家恭敬地搖頭:“稟侯爺,這兩日來咱們侯府行騙的人,老奴已經遵令通通攆走了。我們侯府裡,並無秦家人。”

姜老將軍此時也說:“秦大娘子,我看他們不像是說謊騙人,你可親眼見到你家丫鬟被他們抓了進來?”

“並無。”秦想想搖頭,仍舊不緊不慢,“侯府深似海,若是想要藏匿一個人易如反掌。不過妾身此次前來,亦為了另一件事。”

康管家又厲然道:“你這小娘子,說一出便是一出,我們侯爺這般尊貴的人物,可容不得你戲耍。”

秦想想道:“侯爺尊貴,便說不得嗎?聖上乃是九龍至尊,卻仍設百言堂,聆聽百姓心聲。侯爺身為聖上的舅舅,理應緊緊追隨聖上的步伐才是。”

“哈哈哈!”姜老將軍忽然大笑起來,“秦大娘子口齒伶俐,有其父必有其女,一看就是秦觀瀾那老匹夫的女兒,這一點毋庸置疑。”

秦想想也笑:“姜老將軍謬讚。”

文昌侯臉色難看:“秦大娘子趕緊說罷,到底是何事?”

秦想想正了臉色,看著文昌侯:“妾身此次前來,是想知曉,郡君從我舍妹手上誆騙的錢財鋪子,什麼時候能歸還秦家?”

姜老將軍驚呆了,趕緊看向文昌侯。

文昌侯卻嗤了一聲,鄙夷地看著秦想想,而後往身後一指:“秦大娘子,瞧見了嗎,我文昌侯府,乃是皇親國戚,光食邑便有數千戶,更別提平日裡太后、聖上對老夫的賞賜。老夫榮華富貴享之不盡,用得著你們秦家錦上添花?”

他轉向姜老將軍:“姜賢兄,愚弟可是記得,去歲秋,秦觀瀾那老匹夫無中生有,參了賢兄一本。愚弟覺著吧,老鼠生的兒子會打洞,這滿嘴胡話的女子,也隨了秦觀瀾那老匹夫的性子,最是擅長無中生有。”

姜老將軍若有所思。文昌侯說得雖有道理,可是一碼歸一碼,秦觀瀾參他,那是他的職責。他這人是最看不得女子被欺負的。再說了,女子的嘴利落點,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啊。他家的兒媳,就是嘴太笨了。若是有秦大娘子的幾分厲害,當年也不至於被欺負。

此時康管家道:“秦大娘子既說我們侯府借了你們秦家的錢財,那欠據呢?秦大娘子可有?”

欠據當然沒有。秦婉婉那蠢貨,將欠據全都給了宋世子。

“欠據?自然是有的。”秦想想慢吞吞地從袖袋裡摸著,一邊緊緊地盯著文昌侯。

文昌侯老奸巨猾,臉上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但秦想想還是從他的神情中捉到一閃而過的心虛。

秦想想從袖袋裡摸出一沓紙來。

她拿著那沓紙,對姜老將軍說:“裕德將軍,您可願替妾身作證?”

姜老將軍很爽快:“可。”

文昌侯和康管家迅速地交換了一下眼色。

康管家的臉上突兀地掛起一道笑容:“秦大娘子,此處光線暗淡,不妨移步屋中,屋中燈光明亮,這欠據的真假也看得清楚些。”

“好。”秦想想一口答應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