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話 過橋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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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著兩條巷子,黃公事和施公事左右看了下,見四下無人,忙將腦袋湊在一起竊竊私語。
“我就說嘛,這新開的店鋪不知所以然,只管將鹽引賣多些,沒有問題!”黃公事說。
施公事仍舊是一副清冷的模樣:“此前就聽說我舅舅說黃公事膽子大,跟著黃公事有好處,果然如此。”
黃公事呵呵笑:“範鹽官謙遜了吧,我等哪有這等本事,全憑範鹽官提點。施公事,以後你可要在範鹽官面前多替我美言啊。這二十貫,就權當是施公事的茶點錢。”
一張銀票就捏在他縮在袖口的手中。
施公事仍舊清冷地,沒有露出一絲笑容,但很快就將那張銀票捏過來,收進自己的袖裡。
他們賣給秦想想三十貫的鹽引,但並不會給全三十貫的鹽。能將鹽引賣出去多少,是他們的本事。這是自從去歲夏,解鹽司範鹽官親口給他們說的。
光是鹽稅一項,大盛一年便能收入叄佰多萬貫。
這鹽稅看著是挺多的,可到了發俸祿的時候,戶部總是推託沒錢。
沒錢,那他們就自己找。自從範鹽官給他們指明這一條明路後,日子果然滋潤多了。
黃公事想起秦家食肆裡的紅袖,下了決心,明兒就尋媒人上門提親。
一個腳店裡的小娘子,若是有他這樣身份的人來提親,肯定歡喜若狂。
二人走遠了,巷子的角落裡,有人若有所思。
秦家食肆的雜碎湯很快就出爐了。
秦想想特地用豚骨、老母雞熬製的底湯,在倒春寒的日子裡,香得勾人饞蟲。
王婆子舒舒服服的喝了一碗,道:“沒想到這湯還怪好喝的。大娘子,這一碗湯,得賣多少錢呢?”
雜碎湯定價五文,烙餅定價三文錢一個,雜碎湯裡有肉,只要八文錢就能吃到肉。
秦想想還做了一個決定,就是將雜碎湯和烙餅搬到碼頭去售賣。
大家都有些吃驚。畢竟秦想想開腳店已經是很下賤的事情了,這還要到碼頭去叫賣……
添香頭一個不同意,但她說得婉轉:“大娘子,這碼頭全是腳伕,萬一他們不長眼,衝撞了您……”
王婆子也猶豫:“大娘子,老爺如今可還是正兒八經的朝廷命官……”被人從秦家趕出來已經夠狼狽不堪了,開腳店是迫不得已的事情,現在還要到碼頭去兜售食物?京師裡挎著籃子兜售食物的人多如牛毛,王婆子時常隨著鍾氏出門,自然也見慣了那些小販的厚臉皮,也曾因為小販緊纏不休而給過那些小販臉色。如今她竟然要成為那些低賤的人中的一員了?王婆子的心情很不是滋味。
“我與馬叔去便行了,你們留在腳店,準備晚食。”秦想想兀自整理著物什。雜碎湯和烙餅都放在獨輪車上,馬叔來推車,她來售賣。
秦想想已經下定決心,很快就和馬叔走了。
這還是秦想想頭一次見到碼頭熱鬧的景象。
聽說從南地來的商船已經停靠兩日了,可貨物還沒有完全卸下來。
碼頭上腳伕不少,兜售食物的小販也不少。
好幾個挎著籃子、包著頭巾的小娘子看到秦想想和馬叔,遠遠的便撇了嘴。沒法子,碼頭上的腳伕就這麼多,可兜售食物的小販越來越多,人人都想來分一杯羹。
秦想想尋了個方便的位置,還沒停下,肆無忌憚的目光便刺了過來。
秦想想的臉還是悄悄的熱了起來。
但在這裡,矜持是掙不到錢的。
下一刻,她掀開了裝著雜碎湯陶罐的蓋子。
雖然底湯熬製的時間短,但用料足,並不妨礙香氣濃郁。
“這,這是肉湯的味道!”有人激動地喊了一聲。辛苦幹了大半天,肚子早就飢腸轆轆,恨不得逮著肉大快朵頤。但這只是夢想,幹了一天活不過只能拿一百幾十文,吃一頓肉可就要花去大半的錢,沒有人會捨得。
已經有人衝到秦想想面前:“小娘子,這肉湯怎麼賣的?”
“雜碎湯五文一碗,烙餅三文一個。”秦想想臉上浮起笑容,“雜碎湯只有五十碗呢。”
儘管是雜碎湯,可那也是肉啊,竟然只賣五文一碗?!
那人倒也爽快,很快數了八個錢,扔在大碗中:“小娘子快些,我還要去幹活呢。”
秦想想取出一個大瓷碗,從陶罐裡撈湯。
她給的份量很足,那些肉碎分外誘人。
那人是個實實在在的,接過來咕嚕咕嚕喝了一大口,當即大聲說:“好喝!這八文錢值了!”
有他這句話,不過兩刻鐘的功夫,秦想想的雜碎湯就賣完了。
來晚了的人懊惱地問秦想想:“你們明日還來賣嗎?”
秦想想莞爾一笑:“若是我們不來,客官們只管到水車巷子裡的秦家食肆去。”
無論如何,總算替秦家食肆宣傳了一回。
秦想想和馬叔要走,一個人攔在他們面前:“小娘子,生意不錯呀,可小娘子莫不是忘了什麼規矩?”
秦想想定睛看那人,只見他穿著青色圓領長衫,頭戴黑色紗帽,繫著黑色腰帶,留著八字鬍,嘴裡還咬著一根,骨頭?
旁邊又走過來一人,嬉笑道:“姚福,莫嚇壞了小娘子喲。瞧小娘子細皮嫩肉的,頭一日出來兜售吧?”
姚福嘴裡咬著骨頭,仍舊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樣,但說出來的話挺不講情面:“頭一日出來兜售又如何,那也得繳納過橋稅。”
秦想想聽明白了,這是要她交稅。
馬叔有些激動:“我們是水車巷子裡的腳店,今兒才……”
秦想想看著馬叔,搖搖頭。馬叔閉了嘴。
“須得繳納多少?”秦想想問姚福。
姚福懶洋洋道:“三十文。”
秦想想立即數了三十個錢給姚福。
姚福像是變戲法一般,從袖中捏出一張小紙條:“這是你納了過橋稅的憑證,三十文管一個月,過了一個月,若是小娘子還要繼續來碼頭兜售,勞駕主動到榷場,繳納稅錢。”
馬叔隨著秦想想走得遠了些,才抱怨道:“以前老爺在,還不曾聽說過這些稅錢,簡直能將老百姓剝層皮。”
秦想想只默默地走著,並沒有說話。正是因為她爹身居高位,看不到老百姓的真實生活,這才陰溝裡翻船了嘛。
馬叔又說:“大娘子,這可如何是好,這一日賣的錢,還不夠繳稅的。”
剛開張兩日就被剝了兩層皮,還沒算上本來腳店就該繳納的稅。
秦想想不得不安慰馬叔:“沒事,只要我們勤勤懇懇、腳踏實地,總能填飽肚子的。”
這叫什麼安慰。馬叔心中老淚縱橫。
剛進水車巷子,還沒到自家食肆,此前鄙夷秦想想的那間腳店店家娘子正站在自家門前,伸長了脖子看熱鬧。
見秦想想和馬叔走過來,她喲了一聲:“小娘子,你家有貴客登門啦。”
她誇張地形容著:“那陣仗一看就是貴人!光是拉馬車的馬,就有兩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