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話 小肚雞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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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想想冷眼看黃公事,問他:“我用哪隻手打的?”
黃公事明顯有準備:“自然是用的右手,拿的擀麵杖打的。”
她一個開腳店的婦人,惹急了,用擀麵杖打人也無可厚非。
黃公事又說:“秦氏打了下官之後,便害怕逃跑,下官念她一介無知婦人,便不與她計較,誰能想到,她竟然還對範鹽官的妻子起了謀害的心思呢?”
馬司直看向秦想想:“秦氏,你可還有何辯白?我們已經查到,秦家食肆日日都要到何家藥鋪去買藥,就在前日,秦家僕婦王婆子,說是食肆裡碩鼠猖狂,便向藥童買了毒碩鼠的藥。何家藥鋪的藥童如今已經招認了。秦氏,你可是用那毒碩鼠的藥來謀害範太太?”
秦想想也看著他。往日只覺得馬司直芝蘭玉樹般的俊朗,可今日看他,怎地覺得馬司直變醜了呢?她唇角緩緩揚起,唇上的痣在此刻特別明顯:“馬司直,這些都是你們的推斷,誰又能證明,我是拿了藥到范家去毒害範太太的呢?範小娘子不是說了,那剩下的魚圓湯已經不翼而飛。我是有作案的嫌疑,可范家其他人,同樣也有嫌疑。”
“秦大娘子不愧是秦御史嫡親的女兒,一張嘴倒是能言善辯。”忽地一道蒼老的聲音響起,一人大步走了出來。只見那人年約五十左右,留著八字鬍,穿著紅色的官服,眼睛微微耷著,露出些微精光,看向秦想想的一瞬,帶著極大的敵意。
得,此人話一出,定然是曾被她爹彈劾過的官吏,而且還小肚雞腸的不原諒她爹,還要記恨於她。秦想想想。
馬司直連忙向那人行禮:“韓少卿。”
韓少卿微微頷首,仍舊嚴厲地看著秦想想。
秦想想嘆了一聲:“我既是清白的,自是要竭力替自己辯白。”
“果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女。只可惜證據確鑿,又有多人作證,你投毒陷害範吳氏。”韓少卿忽地厲聲道,“大膽秦氏,還不承認?”
秦想想雖跪著,但腰肢挺直,壓根就不怕他:“韓少卿是吧,怪不得我爹非要彈劾你呢,就你這糊塗官斷糊塗案,換作是我,也非得彈劾你不可。”
“你!”韓少卿被秦想想這番話氣得鬍子都要翹起來了,但很快又恢復冷靜,“你再能言善辯,也改變不了你投毒害人的事實!馬司直,將此犯婦收押進監獄!”
黃公事得意洋洋地看著秦想想,朝秦想想無聲地說了“紅袖”二字。
女獄卒要上前來給秦想想戴枷鎖,秦想想怒瞪著韓少卿,呸了一聲:“糊塗官!”
韓少卿不怒而笑:“真可惜秦御史看不到這一幕。”秦觀瀾被聖上逐出京城的那晚,他睡覺都笑醒了。
“且慢!”廖浩海疾步進來,“韓少卿,柳法卿請您速速前往他的公廨。”柳法卿便是大理寺卿,別號柳法卿。
廖浩海的身份貴重,大理寺無人不曉。韓少卿朝他皮笑肉不笑一下:“廖評事莫急,待本官將此案斷完。”
廖浩海沒看秦想想,口中卻道:“韓少卿,有人匿名檢舉範鹽官貪汙受賄,其妻範吳氏,乃是畏罪自殺,秦氏無辜,柳法卿令,立即將秦氏放走。”
公堂裡,因著廖浩海這番話安靜得落針可聞。
黃公事不敢出聲,儘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他正想窺了空,偷偷的逃跑,廖浩海看向他,聲音殘酷無情:“黃公事,這是要往哪裡去?”
接下來的熱鬧秦想想沒得看,她很快被帶出了大理寺右治獄。剛走出去,就聽得紅袖歡喜道:“大娘子出來了!”
只見紅袖、添香,還有王婆子候在外面,還有馬叔駕著那輛破破爛爛的馬車。
眾人都又哭又笑,弄得秦想想還怪不好意思的:“我沒事,我沒事。不過你們怎麼知道我會出來的?”
紅袖拭著淚說:“我們也不知道大娘子什麼時候出來,橫豎守在外面就對了。”
秦想想嘆了一口氣,假意板起臉來:“你們都出來了,那食肆的生意可怎麼辦?不做了?不掙錢了?以後便是我不在,你們也要繼續做營生的。”
眾人胡亂點頭:“大娘子教訓得是。”
秦想想抬腳便走:“那趕緊回去,早做準備,還能趕得上晚市呢。”
她風風火火的,連馬車都不坐。
添香可沒哭,還在心裡想,大娘子安然無恙的出來,好也不好。好的是秦家的主心骨還活著,不好的是又要繼續做那腳店的營生。唉!也不省得要熬到什麼時候。
被關進牢獄裡又被放出來的秦想想,壓根就沒在乎這一遭遇。
甚至又做新的菜式,教與紅袖。
這回做的是黃金雞。
秦想想一邊洗著雞,一邊與紅袖說:“這些菜餚的做法,你都記住了罷?”她可是看到紅袖將那些做法都記在了小本本上。
眼瞧著四下無人,紅袖欲言又止,最後還是忍不住了:“大娘子,您到底跟誰學的呀?”
她可不相信什麼神仙託夢指點,大娘子在一夜之間就學會了做菜。
“不是早就跟你說過了嗎,我閒著無聊,在自己院子的小灶房裡學著做菜。”秦想想一邊將雞放進缽中,一邊說著。
果真如此?紅袖是半信半疑。心中卻又猜想,大約是徐媽媽教授的。
秦想想笑了笑,彷彿是看出紅袖心中所想:“徐媽媽手藝不行。”她慢悠悠的道,“二娘子嫌棄我不會念書,上學堂丟她的臉。而繼母也覺得我笨拙,若是請來名師教授女紅之類的,怕是浪費錢。是以無人理睬我,我只能窩在自己的小院子裡無聊度日。可這日子漫長,整日吃了睡,睡了吃也是無趣,倘若那吃食再粗糙些,人生豈不是更沒有意義?是以我便將時光耗在小灶房裡,將吃食儘量弄得豐富些。這不漫漫十來年,也鑽研出些門道來了。”
紅袖:“……”大娘子好像說得有道理。哪怕再沒有天賦的人,鑽研這十來年,再不濟,也能有小小的成就吧?
但據她所知,鍾氏對大娘子刻薄,送往小院的食材也不過普通,而大娘子剖那條將近十斤的大青魚時,可沒有露出膽怯的神色。
秦想想已經開始升火了,火舌舔著缽底,不過片刻,便已經傳出微微的香氣。
“大娘子!不好了,那范家小娘子又來了!”王婆子氣急敗壞的在外面喊。
這回範小娘子是獨自一人來的。不過才一日的光景,範小娘子憔悴得像一朵蔫掉的花。此前初見時的天真無邪早就不見,圓潤的臉頰更是瘦得不像話。她看著秦想想走出來,顫著聲問:“你是不是早就知曉真相了?”
她說話的時候,眼中盛著的淚珠不受控制的滾落下來。
到底是才十一二歲的小姑娘,家中遭此劇變,還能支撐著,已是難得。
秦想想憐惜地看著她:“範太太可還好?”
範小娘子胡亂地擦拭著淚水,恨聲道:“她不好!大理寺的官差將她帶走,不讓我前往探望,便是連我阿爹的屍身,也被帶走了!”
秦想想垂眼,看她的鞋子,只見鞋面早就被泥水浸透,髒兮兮的,像是一路走過來的。
她正欲開口詢問,又聽得範小娘子悲憤地說:“便是連我家的老宅新宅,都被官府封了,下人亦被驅散,所有錢財都被官府拿走了,這下你滿意了吧!我阿爹欠你的一百三十貫,能還清了吧!”
秦想想挑了挑眉,還沒來得及說話,王婆子忍不住了:“你這小娘子,怎地如此不知好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