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莊案破案後,在京師裡的大街小巷引起的議論紛紛,不絕於耳。

一部分人是議論李鋒心狠手辣,連親生父親都下得了手;而另一部分,則是誇讚大理寺廖評事聰慧過人,破案神速。

大徐和小程買了早食,混在人群裡聽了好一會,滿臉不屑地走到僻靜的巷子裡。

“以前馬司直破案時,也沒人誇他。那姓廖的每次破案,倒是弄得沸沸揚揚的。”大徐狠狠地咬了一口胡餅。

小程道:“人家的爹孃,身份尊貴,和我們哪是一個等級的人。”

他壓低了聲音:“說不定這回,廖家人又幫他了。”

二人都露出心照不宣的神情。廖家人幫廖浩海查案,他們是親眼看到的。那次馬司直和廖浩海都查到了那官吏的藏身之地,兩撥人一同去追。那官吏竟有一匹千里馬,逃跑起來風馳電掣。他們騎的馬都是老殘病弱,哪裡趕得上?正追得氣喘吁吁,廖家小廝竟然牽了兩匹汗血寶馬出來,讓廖浩海給換上。可想而知,那次的功勞,又讓廖浩海給奪了。

“但這回,馬司直似乎真的沒有什麼思路。”大徐又咬了一口胡餅。這家的胡餅做得不大,兩口三口就沒了。馬司直雖然一直在查案,但他好像查錯了方向。整日不是在水車巷子裡轉悠,就是查一些外地來的人。

小程“噓”了一聲:“誰能想到李御史竟是他親兒子殺的呢,完全沒有線索顯示,那晚李鋒和範鹽官到過寶相寺。我們可是把所有到過寶相寺的人都查過了……”

大徐將最後一口胡餅塞進嘴中,囫圇地吞下去,張望了一下四周,才悄聲道:“你忘記了,那晚還有一些人沒查。”

因為那些人身份尊貴,所以馬司直就沒查。誰能想到那樣尊貴的人,會包庇殺人兇手呢。

小程跟著馬司直查案也有好幾年了,大徐這麼一說,他豈能不明白:“你是說……”

“噓。只可意會不可言傳。”

二人面面相覷半響,心中都浮起一個念頭:那到底是誰,將宋世子給殺死的呢?

李莊被殺害的案子都破了,但宋銘傑仍舊死得不明不白。

李莊案被破的次日,宮中來人,告訴康德郡君,太后已經知道世子已去,病了一場,如今何皇后正在太后宮中侍疾。聖上說,儘早查清真相,才能安撫世子的冤魂。

康德郡君不得不接受兒子的死去,但她心中對秦婉婉的恨意越發濃郁。當她知曉秦婉婉竟然已經出獄在外看病後,沒法控制自己,摔了一隻多寶格上的玉如意:“小賤人,怎地可以這般逍遙!”

那日她不管不顧地衝到牢獄中,將秦婉婉痛罵了一頓,見秦婉婉神色憔悴,有赴死的神色才滿意離開。她原以為很快就能聽到秦婉婉身亡的訊息,但被她買通的女獄卒一直沒有遞來訊息。她還以為,就算秦婉婉不死,也差不多奄奄一息了。

辦事的嬤嬤卻回來稟告:“說是被家人接回家休養著了。”

康德郡君霍然起身:“備車!本郡君要讓那小賤人給我的兒陪葬!”

水車巷子的秦家食肆灶房裡,正忙得熱火朝天。

肥美的春韭糅合在麵糰裡,被炙烤後發出陣陣誘人的香味。

腳伕們擠在外面,紛紛道:“我要十隻!”“我要二十隻!”

一隻春韭烙餅不過兩文錢,十隻不過二十文錢,若是節約些吃,可以吃三日,簡直是太划算了。

別家食肆的春韭烙餅可沒有秦家食肆這般地道,而且秦家食肆的春韭烙餅裡,還有一點點肉丁!

那可真是太香了!

六斤肥美的春韭,就這般快速賣完了。

韭菜的香味,漂浮在空氣中,春風一吹,瀰漫在整條巷子中。

範小娘子抽抽嗒嗒的,聞了聞韭菜的香味,繼續和她阿孃愁眉苦臉。

範太太的臉色越發憔悴,今日的早食都沒用。

她沒臉用。

丈夫不僅僅貪墨,還是殺人的幫兇,她簡直羞愧難當。

範小娘子比她阿孃好些,吃了一碗雞蓉粥,還吃了兩塊芋頭糕。這些食物還是秦婉婉吃剩給她的。秦婉婉一點都不怕秦大娘子,秦大娘子嘴上說得厲害,對秦二娘子還不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雞蓉粥是王婆子給秦二娘子做的,王婆子還做了入口即化的鹹口芋頭糕配著粥吃。她做得很多,二娘子吃不完,都賞給了她。

王婆子也不聽秦大娘子的話。

但聞到春韭烙餅的香味,範小娘子還是嚥了咽口水。假如阿爹沒有貪墨,更沒有幫著殺人,她如今,如今還是幸福的小娘子,想吃秦大娘子做的食物,就來秦家食肆。可如今她人就在秦家食肆裡,也沒有臉面吃秦大娘子做的食物。

殺人兇手的妻女,是活該被人嫌棄的。

“香兒,範香兒。”秦婉婉喊範小娘子。

範太太抹了抹臉上的淚:“二娘子叫你呢,快快去罷。”

儘管是秦大娘子收留的她們,秦大娘子和二娘子雖然有齟齬,但她能看出來,秦大娘子其實只是生二娘子的氣。

範香兒不放心範太太:“那阿孃您要吃些東西。”

秦婉婉喊範香兒,是想讓範香兒給她磨墨。

和秦想想吵了架,秦想想拿錢說事,她思來想去,又讓王媽媽掏了私房錢,幫她買筆墨紙硯等。她要寫信到御史臺,告文昌侯騙秦家錢財。文昌侯雖然是個富貴閒人,但只要他是國舅,就會有人看他不順眼。皇親國戚的勢力,總是此消彼長的。

範香兒沒上過學,也沒讀過書,不大會磨墨,磨出來的墨不是太濃就是太淡。

秦婉婉耐著性子教她:“你慢一些,不要著急。”

範香兒這些日子愁緒不展,臉瘦了但手指沒瘦,胖乎乎的捏著墨條,倒是憨憨的。見二娘子沒發火,範香兒的眼淚忽地吧嗒吧嗒的就掉下來:“二娘子,謝謝您不嫌棄我。”

“嫌棄什麼啊?”秦婉婉柔聲道,“做錯事的是你阿爹,又不是你。”

她開著支摘窗,就在窗下襬了張矮几寫字,秦想想站在窗外光明正大的偷聽。呵,這秦婉婉倒是挺會勸解人。

春韭烙餅已經賣完,她還要將今兒買的春筍給剝了,今晚好下鍋。剝完春筍她還得回抱廈歇上一歇。

秦家食肆裡的人各忙各的,海叔和馬叔守在門口一邊曬日頭一邊說著閒話。

日頭漸漸爬上巷子牆頭的時候,從巷口緩緩駛來一輛青篷頂、遮得嚴嚴實實的馬車。駕車的馬伕戴著斗笠,將臉遮得嚴嚴實實。

這些日子總有馬車來秦家食肆,各式各樣的都有,是以海叔和馬叔並不放在心上。

但當馬車停下的時候,那馬伕一躍而下,從懷中拔出一把鋥亮的刀:“讓秦婉婉滾出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