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昌侯這兩日,焦頭爛額。

倒不是康德郡君有多為難他,而是外頭的夫人們,這兩日哭的眼淚都快把他給淹死了。

也不能怪她們,誰能想到康德郡君會突然將那些孩子全都接到侯府了呢。雖然康德郡君保證,她會公平公正地對待孩子,可皇帝的金口玉言都能出爾反爾,更何況是一個老年失子的婦人?

外頭的夫人們,都要瘋了,生怕沒幾日,就接到自己孩子噩耗的訊息。

文昌侯好不容易躲進書房喘了口氣,才想起罪魁禍首秦大娘子來。他問李萬州:“那秦大娘子,如何了?”話說還真是奇怪,他最近越來越依仗李萬州了。以前他用得順手的隨從,在李萬州的對比下,都不大順手了。

李萬州不慌不忙:“郡君已經命人將她綁來,預備給世子陪葬。”

“呵,都是這小賤人惹的禍事。這樣壞心思的小娘子,可千萬別讓她死痛快了。這樣,你得空就去看看,免得郡君婦人之仁,捨不得用刑。對了,還得去看看孩子們,看看……誒,你就看看。”那日康德郡君讓他賭咒發誓,文昌侯這一時半會的,還不敢去觸妻子的黴頭。

“奴婢遵命。”李萬州的唇角揚起一抹笑容。

文昌侯忽地目不轉睛地看著他:“話說,有時候看著你,覺得你的容貌,還真像一位故人。”

李萬州微微笑道:“侯爺閱人無數,自是覺得奴婢面熟。”

“不,不,你的相貌,很俊秀,像是江南人,但又帶著些許中原人的特徵。”文昌侯道,“想來你的雙親,一人必然是南人,另一人是中原人。”

李萬州仍舊笑著:“侯爺猜得不錯。不過在奴婢很小的時候,他們就雙雙過世了,家中也沒有旁的親戚,是以奴婢也不知道,父母親究竟哪一方是江南人、京師人士,不得而知。”

文昌侯便笑道:“你倒是命硬,無父無母的,也能活到這般大。”

他說完揮揮手:“不說這些了,你快給我按按穴位,天天給這些婦人鬧騰得心煩。”

文昌侯閉上眼睛。

李萬州臉上仍舊掛著笑容,只是那笑容看起來瘮人得緊。

他給文昌侯按了約莫兩刻鐘,文昌侯酣睡過去,他才不緊不慢地起身,關好門,朝關著孩子的橘園走去。

康德郡君如今將八個孩子全關在橘園裡,任由孩子們哭個不停。

橘園外頭,一溜兒的粗使婆子候著,莫說孩子們了,就連一隻蒼蠅飛出來,都得被打死。

見是侯爺身邊的侍從李萬州,領頭的婆子還是給幾分臉面的:“萬州小哥,今兒得空啊?”

李萬州生得好,平日也沒有架子,就是清冷了些。

他臉上掛著疏離的微笑:“姐姐們好,姐姐們辛苦了。”

明明差著極大的年紀,他偏偏要叫姐姐。這比塞銀子的效果還要好。

婆子臉上都笑開了花:“不辛苦,不辛苦。”卻是壓低了聲音,“萬州小哥,孩子們沒事,就是哭得厲害些。郡君此時就在裡面哄孩子們呢,還請侯爺不必擔心。”

李萬州還是朝她手裡塞了錢:“以後有什麼事,還請姐姐們漏點風。”

荷包沉甸甸的,婆子掂了掂,才又低聲道:“昨晚就有一個孩子病了,郡君倒是讓醫工來瞧了,但那孩子小,不肯吃藥……”

李萬州聽著,笑得溫和:“姐姐們辛苦了,下回再給姐姐們帶好東西。”

那婆子被一聲聲姐姐給迷暈了頭:“好,好。萬州小哥慢走。”

李萬州不慌不忙的離開,那婆子看著他挺拔的身影,嚥了咽口水:“也不知道這樣的小郎君,便宜了哪家的小娘子喲。”

看守秦想想的,是一溜兒五大三粗的護院。

看來康德郡君很忌憚秦大娘子啊。

李萬州仍舊不慌不忙的過去,睨了領頭的護院一眼:“我奉侯爺之命,來看看情況。”

這侯府裡還是侯爺作主,護院很清楚,是以沒說話,默默地讓開。

門一開,從裡面爭先恐後地湧出一股難聞的氣味。

屋子裡稍微比外面要暗很多,李萬州讓自己的眼睛適應了黑暗,才慢慢地走進去。

一進去,他就看到了放置在房子中間的那口巨大的冰棺。

康德郡君真有意思,將秦大娘子綁在宋銘傑的棺材旁邊。李萬州的視線緩緩看向秦想想,不其然地對上了一雙似笑非笑的眼睛。

李萬州走近秦想想,將她嘴裡的那團溼答答的破布拿掉。

“侯府挺有意思的,還一個一個的來探望我呢。”秦想想奴奴嘴,總算能說話了。

李萬州的視線落在秦想想的右腿上的,那處衣裙洇了些血跡出來,康德郡君這是對她用刑了吧。

“秦大娘子是替南宮問月辦事的吧?”李萬州隨手拿起面前的烙鐵,康德郡君倒是裝備齊全。

“嘖,你拿著烙鐵,意思是倘若我承認的話,就給我來上這麼一下子?”

“呵。秦大娘子大約是驚弓之鳥,怕了這些刑具吧?”李萬州舉著烙鐵,一雙眼睛緊緊盯著秦想想。

“誰不怕?難道你喜歡被用刑?那我不介意幫你烙上幾塊印記,要不要烙得好看些?”

“秦大娘子倒是伶牙俐齒,不過我不喜歡。”李萬州舉著烙鐵,緩緩靠近秦想想的嘴,“秦大娘子知曉南宮問月多少事情?”

“玉樹臨風,俊秀不凡,出生高貴,愛好美食,關心百姓。”秦想想離那塊烙鐵僅僅毫釐之距,說話飛快。

李萬州眯起眼:“秦大娘子,別當別人是傻子。”

“你要承認自己是傻子,那我也沒法子。”秦想想的視線又清楚了些,能看到李萬州臉色難看。

“那日在樊樓,你和南宮問月密談。當晚李鋒就自首,承認他弒父。若說此事和你沒關係……”李萬州的手緩緩向前,烙鐵貼在秦想想臉上。

他忽地輕笑了一聲:“誰都不信。”

烙鐵貼在臉上,可真是難受得緊。李萬州笑,秦想想也笑:“我當然巴不得和南宮問月有關係。我愛慕他,我想嫁與他,我想嫁入南宮家,嚐嚐鐘鳴鼎食的滋味……”

話音沒完,她的臉就被烙鐵狠狠的拍了拍:“少在這裡跟我說這些廢話!”

烙鐵拍得可真疼啊。秦想想覺得自己的嘴巴里浮起一股鹹味,像是出血了。她的臉,大概被拍腫了吧。

她仍舊笑著:“我這人,就是愛說廢話。”

“呵。倒是有幾分骨氣。你不是替南宮問月做事嗎?他怎麼不來救你?”李萬州將烙鐵狠狠的抵在秦想想臉上。

秦想想疼得說不出話來。紅袖總嫌她瘦,現在她的臉應該腫得很圓潤吧。

李萬州將烙鐵扔在桌上,拍了拍手:“看來你在南宮問月心中,不過是一枚可有可無的小棋子。”

“我就喜歡,喜歡他,高高,在上的樣子。”待痛意過去,秦想想擠出這句話。

“無趣。”李萬州說著,揹著手,不緊不慢地走了出去。

“誒,等等。”秦想想忽然喊他。

李萬州回頭,目光陰毒:“秦大娘子想說真話了?”